“廖先生,如果绑匪让你把包袱从窗户扔出去,你一定要按照绑匪说的去做。”
“啊?扔下去?不不不!”
“你必须按照绑匪的指示行动!”
“你们不是猜到他的计划了吗?把他抓起来就好了啊,为什么还要让我冒险把钱扔出去!”
“因为你的妻子还在绑匪手里,我们必须将绑匪人赃并获,绑匪才没有狡辩的余地,你的妻子才有救。”
“……好吧。”
“沈青岚,你接替邢队的位置,看好他。”
“是。”
韩斌结束和廖文杰的通话,又转入二号指挥车:“接到邢队了吗?”
“接到了,我们正沿着413省道往南移动。”
邢朗:“多派几辆车过来,铁轨线沿途有多个开阔地,都有可能成为绑匪的目标。”
小赵:“邢队,韩队,汪哥他们已经就位,监视住了第五车站往南一百公里内的所有开阔地。”
韩斌放下话筒,又问魏恒:“既然绑匪的计划不是在火车上交易,那人质会不会根本没有上车?”
魏恒端坐着,微低着头,左手食指以某种缓慢的节奏敲击右手手背,道:“绑匪同意在火车上交易人质,或许只是将计就计,消耗我们的警力,当我们把监控重心转移到火车内部,火车沿途自然就无人看守。绑匪的计划虽然是让廖文杰把钱从火车上扔下去,但是当绑匪顺利拿到钱后,是一个人货两清的好机会。邢队长说得很对,人质对绑匪来说是一个累赘,只要人质还活着,绑匪就会想办法平安归还人质。所以我认为,绑匪至少有两人,一个人看守人质,一个人在火车下拿钱。现在有两种情况:一、人质的确上车了,但是绑匪把人质藏到了警方没有发现的地方;二、人质也没有上车,绑匪唱了一出空城计,毕竟一个孕妇作为目标,有点显眼。”
韩斌:“那我们现在应该在车上还是车下重点布控?”
魏恒双手搭在一起,抬起眸子,道:“车上的布控不能撤,继续寻找人质。”说着,他围好围巾,又系上了大衣扣子。
韩斌问:“你要出去?”
“这里暂时用不到我了,我也去找人质。”
韩斌犹豫了一瞬,对他说:“注意安全。”
魏恒点点头,从车上下来,撑开了手中的雨伞。徐天良接走他手中的伞,回头冲韩斌打了个招呼,和魏恒上了吉普车,问:“师父,我们去哪儿?”
魏恒没有理他,坐在副驾驶拿出了手机。
徐天良等了一会儿,也没听他出声,无意间瞄见他的手机屏幕,见他正在浏览网页。而且还是娱乐性质的新闻网页。
徐天良小小震惊了一下,没想到他此时还有心情看八卦。魏恒迅速翻完几条报道,然后揣好手机沉思片刻,道:“去海滨大道。”
徐天良依言发动车子,吉普车顶风冒雪在公路上穿行。十几分钟后,魏恒让他靠边停车,下了车站在路边,遥望着熙春路和海滨大道交叉路口的电话亭。电话亭似乎许久不曾被人使用了,亭盖上落了一层积雪,四周人迹罕至。
魏恒只朝电话亭的方向看了片刻,然后走进路边一家快餐店。店里生意不好,上座率不到十分之三,魏恒挑了一张靠窗的座位,落座后戴好蓝牙耳机,拨出四个零两个一的号码。顷刻,转入了二号指挥车和一号指挥车相连的频段中。
他按着耳机,低声问:“邢队长,有情况吗?”
邢朗:“还没有出山地,半个小时后到达第一个监视地点。”
魏恒:“廖文杰怎么样?”
邢朗:“目前和绑匪处于断联状态。”
耳机里“嘟”了一声,邢朗的声音从频段里消失,想必又转到了公频中。魏恒静坐着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向徐天良问:“平时看不看电影?”
徐天良睁大眼:“看,但是看得不多。”
“都看什么类型?”
徐天良瞄着魏恒的脸色,试探性地说:“漫威?”
魏恒脸色有点不好看:“没了?”
“还有喜剧片。”
“不喜欢犯罪题材的电影吗?”
徐天良诚实地摇了摇头。
魏恒叩了叩桌子,训导他似的道:“打开你的手机,连上这里的WIFI,找犯罪电影里的绑架桥段,越多越好。”
徐天良虽然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何在,但是魏恒让他找这种类型的电影,他就听话地找了,还说:“师父,你刚才就是在看电影梗概吗?”
魏恒抬手点了他一下:“然后闭上你的嘴。”
徐天良把嘴用力一抿,连呼吸声都轻了许多。
魏恒拨出去一通电话,他习惯了有事找小赵,电话拨出去才想起小赵在指挥车里,于是连忙挂断又拨给留守在警局候命的技术队小孟,道:“把蒋紫阳的录像发到我的邮箱里。”
“好的。”
不一会儿,小孟就把视频打包发到他手机上,还做了清晰度的处理。
魏恒一边听着耳机中百里之外的动静,一边看着手机里的录像。绑匪送来的这段录像只有不到两分钟,沈青岚按照摩斯码试图破译绑匪的一段手势,结果得出结论:乱来!
那段手势根本不是摩斯码,更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或许真如他之前判断,只是绑匪转移警方注意力的一个手段而已。若果真如此,又是一段模仿影视剧的桥段。他和邢朗聊过,如果这段手势没意义,那么绑匪很有可能是在模仿一部美剧中,主角为躲避FBI搜查,故意传递无用的信息,扰乱警方的侦察思路,从而逃脱追警方追捕的桥段。
魏恒在视频播放完毕后又拉回开头,将速度调至最慢,一秒分成十秒去看。在重复播放的第四次,他终于找到了隐藏在录像中的一个细枝末节——当绑匪手持相机后退时,入镜的家具增多,其中就包括了一台橱柜,橱柜的款式很老旧,红色漆木镶着一面镜子,因为年头已久,所以镜子表面落满污垢。
这个橱柜极不显眼,若不是魏恒把速度调至最低,又将角落处放到最大,根本无法注意到橱柜入镜。橱柜不算是线索,这种老样式的家具如今查供货渠道和经销渠道都没法查。有价值的是橱柜上镶嵌的一面镜子。镜子面对着窗户方向,映出了一道模糊又昏暗的景致。
魏恒将角落里的画面拉到正中间,几乎用力到即将把眼睛看瞎才发现镜子里的玄机。他立刻拨回小孟的电话:“视频一分十七秒处,右下角有一面镜子,快把图像处理出来。”
小孟立刻找出他说的画面,开始层层技术处理。
“图像已经发送到你手机上了,魏老师。”
魏恒打开小孟发送来的图片,没有挂机,仔细辨认图片里的每一个细小的物体:“这是路灯吗?”
小孟又忙碌了片刻,道:“没错,是非太阳能的独臂路灯,这种老样式的路灯几乎已经全撤了,换成了环保的太阳能路灯。”
魏恒心中不由得有些振奋:“赶快查清楚哪些地方还在用这种路灯。”
“是。”
很快,小孟给他发过来一张地图,地图有三个地方被标注。
魏恒还记得录像中的闹钟时间是七点十五分,姑且把这条信息当作有效线索,当时绑匪在电话亭打完电话后的时间是六点零三分,那么绑匪挂了电话回到藏匿人质的地点花费了一个小时零十分左右。结合小孟在地图上划定的范围和海滨大道周遭的地理环境,魏恒迅速在脑海中展开计算,绑匪在晚六点的高峰中回到窝藏地点,那么按电话亭与此地点的距离估算,就应该是在……衡裕合大浴池为中心的西沣路一带。
而小孟在西沣路标注的地点是桥南的公务员二期家属楼!
魏恒拿起手机正要联系韩斌,就听徐天良低低惊呼道:“师父!”
徐天良捧着手机绕过桌子坐在他身边,把手机放在他眼前:“我找到一部美国电影,你看剧情简介。绑匪让主角在火车行驶过程中打开车窗,将装有钱的袋子扔下火车,然后绑匪拿到钱逃之夭夭。和你猜到的计划一模一样!”
魏恒忙看了一遍那几行重要的文字叙述,心说果然如此,又是一段电影桥段!
“还有还有,”徐天良把页面返回,快速点击屏幕,“我刚才看到好几部有名的绑架题材的犯罪电影,其中有一部是韩国的。里面的绑匪也利用到了火车,在这里,你看。”
魏恒把他的手机拿过去,在网友写的一篇影评中检索到了重要的信息。徐天良说得没错,这部电影也利用到了火车,但不是像那部美国电影那样,让人质家属把钱从火车上扔出去。这部影片中的绑匪选择在车站埋伏,利用下车的军人人群,混入他们其中,趁机取走人质家属放置在出口的钱。
军人?
魏恒的心脏停跳了一拍,随后猛然下沉,脑海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错了。
是的,他刚才的判断错了。
军人的特点是装束统一,连背包都一模一样,并且人数众多。绑匪伪装成军人模样混入其中,能够彻底分散警方的注意力,就算警方确定了目标,也无法在众多军人中准确地找出绑匪。
虽然此时K113次列车上没有军人,但是有七十八名石油公司工人!他们同样穿着整齐划一的制服,背着相差无几的背包!
与此同时,耳机中传出小赵的惊呼:“廖文杰接到变声器的短信,变声器让他把钱从洗手间窗户扔出去!”
耳机中顿时大乱。
邢朗低吼:“小汪注意隐蔽,等到绑匪拿到钱才能采取行动,一定要人赃并获!”
“收到!”
“指挥车,在我前面发现一辆银色大众,车牌号是X675,正在往一号开阔地开!”
“三号车能够监视到车辆,建议二号指挥车不要靠近!”
“看到了,车里只有一个人!”
韩斌:“让它过去,千万不能引起绑匪的怀疑。小赵,立刻查那辆车!”
沈青:“廖文杰把包扔下去了,挎包落在路边的雪堆里!”
“银色大众停了,下来一个男人……指挥车,他把包拿起来了!”
“他手中没有武器,指挥车,是否抓捕?”
韩斌咬了咬牙:“行动!”
邢朗“呼嗵”一声摔上车门:“小汪,你从西边堵!妈的还想跑!”
“抓到了,邢队按住那个人了!”
魏恒忽然把耳机取下来,目光无神地看着桌面,脑子里瞬间变得异常嘈杂。
不对,不对,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错了!
等他把所有声音都屏蔽,不受正在进行的抓捕行动的影响,竭力静下心沉思了片刻,才猛然发现他忽视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餐车……
一百元钞票……
隧道中黑暗的三十秒……
从行李架上坠落的行李箱……
推搡的人群……
抱着挎包躲在桌底的廖文杰……
魏恒低垂的眼睛忽然掀开,眼中闪射出冷彻入骨的锋芒。
廖文杰的周围全都是演员,挎包早在隧道里就被调换了,此时廖文杰从车上扔下的挎包里装的一定是假钞!
魏恒戴好耳机,竭力维持冷静的口吻:“钱是假的,那个人不是绑匪!立刻控制住十一号车厢的所有人!”
频道里安静了一瞬,随后,邢朗哑着嗓子问:“你说什么?”
魏恒:“你们抓住的人、十一号车厢里的乘客、从行李架上坠落的行李的主人、被行李砸到的女人,全都是绑匪雇用的演员。我们全都被耍了!”
魏恒几乎能看到,当廖文杰上车后就被无数双眼睛默默监视,他们凌乱且有秩序地分散在廖文杰周围,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他们甚至配合默契一路拦截餐车,确保餐车在走到廖文杰身边时火车即将进入隧道。而当火车进入隧道后,一个男人拽下了行李箱,引起一场在黑暗中上演的骚乱,被推搡在地的女人就是在那个时候神不知鬼不觉调换了廖文杰的挎包。
而他们运输挎包的方式,就是那辆停在廖文杰身旁的餐车!
魏恒在心中感慨,甚至对这名素未谋面的绑匪生出一二分欣赏。
“头儿,十一号车厢刚才有一半的人下车了!而且我找不到廖文杰,他不在我的监视范围中!”
沈青岚的惊呼打断了魏恒的思考。
邢朗道:“他还能去哪儿!把火车翻一遍也要把他找出来!”
话没说完,小汪喊道:“邢队,刚才火车上好像跳下来一个人!”
“靠,是廖文杰!”
“他从火车上跳下来了!”
似有一阵疾风吹过,魏恒的信号被阻断,耳机里响起一片噪音。
廖文杰从火车上跳下来了?这又是为什么?
魏恒吃了一惊,但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立刻摘掉耳机给韩斌拨了一通电话:“韩队长,让他们监视住所有石油工人,绑匪就在他们中间。”
韩斌犹豫了片刻:“石油工人?绑匪已经拿到钱了,但是没有下车,反而藏在那些工人当中?”
“是。”
“为什么?既然绑匪已经拿到钱了,为什么不尽快下车?”
魏恒:“因为绑匪的目标根本不是那一百五十万,他在表演!”
“表演?”
“现在来不及解释了,我确定绑匪一定会混入工人群体中和他们一起下火车,查清楚工人下车的车站,我们提前布控围捕,是抓住绑匪的最后一个机会。”
韩斌选择再次相信他:“好,我现在就调人过去。”
挂了电话,魏恒撑着额角缓了缓,等心绪彻底平静下去。
徐天良的心怦怦直跳,愣愣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师父?廖文杰跳火车自杀了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错,廖文杰为什么跳火车?难道是为了追随被他扔下火车的一百五十万?魏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站起身道:“跟我走。”
徐天良再次给他充当司机,把车开到了桥南公务员二期住房区一带。此时大雪有渐歇之势,纸片似的雪花变成了纷纷扬扬的纸屑,迷乱人眼。二期住房区搭建得很混乱,内部有多条交错的甬道,独栋单元楼众多。若非方向感好一点,走在其中的陌生来客肯定会迷路。
魏恒记得在橱窗镜子里看到的是路灯的顶部,而此时看到路灯实物,他发现能看到路灯顶部的住房仅限于三楼,能够无障碍物看到路口的,只有最后一排相隔不远的四栋单元楼。
虽然已经锁定了四栋单元楼,但是想要不打草惊蛇找到藏匿人质的地点,还是个难题。徐天良还算机灵,给他出主意:“师父,要不我扮成推销员上去挨家挨户地敲门吧。”
有点笨,但不是不可行。
魏恒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晚上六点四十二分,天色已经渐暗,那些工人下车的地点是龙熹山终点站,此时距离龙熹山最后一站只剩不到三十分钟。如果绑匪没有带蒋紫阳上车,那么蒋紫阳就还在这栋居民楼中的某扇窗户后。第一现场的邢朗能否抓到绑匪是一个未知,但是若他找到了人质蒋紫阳并且解救其成功,同样算完成任务。
钱和人质,一定要保全一个,西港分局才能向市局乃至更高层交代。此时通知韩斌也没用,一来韩斌实在调遣不出多余的警力包围这片小区。二来目前无法确认人质的安危,警方不能大张旗鼓地搜查。现在暗访才是最好的方法。
白色的单臂路灯忽然亮了,那些纸屑似的雪花像是闯入光圈中的飞虫。穿黑色羽绒服的老人背着一把折叠梯踩着雪花慢悠悠走来,把折叠梯放在一杆路灯下,爬上去更换坏掉的电灯泡。
魏恒看了他片刻,然后走过去帮他扶着梯子,问道:“大爷,您在这个小区工作吗?”
老人扶着灯罩扭转坏灯泡,道:“我就是个看大门儿的。”
徐天良见他师父帮老人扶梯子,连忙跑过去帮师父撑伞。魏恒仰头看着老人换灯泡的双手,忽然笑了笑:“您身上的羽绒服,是您自己的衣服吗?”
老人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低头看了他一眼:“不是我的。你咋知道?”
魏恒盯着他的袖口看了片刻,很清楚地看到他的左袖袖口缺少了一颗纽扣。魏恒没有多说,只道:“我们是警察。”
徐天良机灵地掏出证件给老人看了看,然后又收起来。
老人很纳闷:“你们是来找我的?”
魏恒道:“不,只是想问您这件衣服是从哪里得到的。”
“前两天,这里的一个住户送给我的。”
“是个什么样的人?”
“戴着帽子口罩,看不见脸。”
“他为什么送你这件衣服?”
“我没儿没女的,他可怜我吧,前天见我穿得薄,就把衣服脱下来送我了。”
说着,老人露出感动的神色,叹息道:“是个好人哪。”
魏恒不置可否,又问:“那您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老人回身指着倒数第二栋单元楼:“就后面这栋楼。”
魏恒看了一眼在夜幕中孤独矗立的小楼:“他自己一个人住吗?”
“不知道,我也没见过他几次。”
魏恒:“麻烦您跟我们一起过去一趟。”
老人在前,三人沿着楼梯到了三楼,老人指了指楼梯左侧的302房门:“就是这间。”
魏恒附在老人耳边低语一句,老人点点头,然后上前敲门:“有没有人?楼下说你们家漏水呀。”
如此重复两次后,302依旧没有人回应。
魏恒把老人往后拦了拦,扭了一下门把,确认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旧房门是往里开的。
然后,他抬脚猛地踹向门板。
徐天良愣了一下,不是被他粗暴的动作吓到,而是被他踹房门的右腿所惊到。师父不是右脚脚踝受过伤吗?
魏恒踹了两下,房门应声而开,向内打到墙壁又反弹回来。室内黢黑一片,魏恒站在门口,立刻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立刻在墙壁上摸到开关,室内登时大亮,小小的客厅,一台老旧的红色漆木橱柜,正是录像里的景象。
“师父,地上有血!”
徐天良指着客厅地板上一摊早已干涸的血迹,惊道。
魏恒当机立断:“别进来。”说着已经走入室内。
客厅地板上干涸的一摊血迹在灯光下发黑,但是浓重的血腥味显然不是由此而来。魏恒循着血腥味最浓烈的方向走到一间卧室门外,他贴着墙壁,推开房门,等了两秒钟才站到门口。看到卧室内的景象,纵使他见识过诸多惨烈,也忍不住心惊肉跳。
卧室地上铺了一床被褥,那被褥凌乱不堪,大摊大摊凝结的血液渗入被褥棉絮中,湿透棉被染红了地板。若那棉被上只有鲜血,魏恒断不会如此心惊,只因他还看到一摊呈烂肉状的胎盘,一段婴儿和母亲相连接的脐带……
胎盘和脐带已经干涸腐烂,所以血腥味中还夹杂着尸臭,这种厚重刺鼻的气味让魏恒联想起他见过的杀人分尸现场。
胎盘、脐带,难道说,蒋紫阳已经生产了吗?那蒋紫阳在哪里?孩子呢?孩子又在哪里?
魏恒忽然回头,看到厨房里一台正在工作的冰柜,冰柜老旧,发出嗡嗡低鸣。魏恒朝厨房走过去,站在冰柜旁边,紧握着拳头似乎在酝酿决心,然后掀开了冰柜。纵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他看到冰柜内部时,依旧不由自主往后跌了一步。
孩子,冰柜里有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孩子蜷缩着身体,浑身青紫,蜷缩在一堆冰块之中。
好像蜷缩在母亲的子宫中睡熟了。原来蒋紫阳已经生产,原来蒋紫阳已经不是孕妇。而蒋紫阳不再是孕妇,就是警方无法在火车上找到蒋紫阳的原因。
但是卧室的出血量目测足有两升,那么蒋紫阳此时究竟是死是活?
魏恒看着已经死去的婴儿,缓慢地伸出手,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婴儿生满冰霜的皮肤时,他的手机响了。
邢朗粗喘了几口气,才道:“抓到了。”
“绑匪吗?”
魏恒以轻柔得不可思议的声音问道,像是怕惊扰了熟睡中的婴儿。
邢朗:“对,你猜是谁。”
魏恒抬手伸向冰箱中的婴儿:“谁?”
邢朗冷笑了一声,哑着嗓子说:“江雪儿的父亲,江凯华。”
魏恒终于触摸到了婴儿的脸颊,那触感一如他所料,僵硬,冰冷。
这孩子已经死了,就像曾经的魏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