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年5月——北京

红色，眼前鲜血般扩散。

宝芙要抢这片红油漆完全干透之前，把这幅巨大背景画完成。

和艺术什么无关，这就是个纯体力活。

已经连续半个月，宝芙一放学就钻莉莉姐这间位于798艺术区，用废弃厂房改造工作室里，埋头苦干。

和往常一样，那个叫宋子墨男人，又去找他那些艺术家朋友进行“艺术交流”去了。

这种交流内容，通常就是转战三里屯附近一家家地下小酒吧，后结果无非两种：一是喝得烂醉如泥宋子墨，像特大递件一样，被某个朋友半夜送到。这时宝芙无论有多么眷恋被窝温暖，也得爬起来“签单”，帮助吐得一塌糊涂，被称作“父亲”这种生物，洗洗脸或是换件衣服，免得他无声无息被熏死自己秽物里。二是宋子墨消失数天后，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个未成年女儿，于是宝芙就突然会某一天放学回家后，发现厨房冰箱前，一个浑身散发臭气，脸色憔悴幽魂狼吞虎咽吞吃隔夜剩饭。

宝芙粗粗算了算，近一个月见到神智清醒爸爸，不超过六次。

所以她很上道，压根没指望预定期限前，大画家宋子墨能帮她搞定这七张1x1米压克力板。

虽然画完一张才挣两千块，以宝芙近每天睡眠不足四个小时工作量来说，这份差事纯属**裸剥削，但行画市场这阵子一直不景气，莉莉姐能给宝芙找来这种可以一次性赚到半年生活费活儿干，已经是天上掉下大馅儿饼。

闷一锅米要做够吃三顿，从记事起就穿爸爸朋友们打包送来二手衣，虽然面临高三毕业，连坐下来温习一个小时功课都很奢侈。宝芙就属于那种，连抽空设想一下世界末日到来前，自己要做什么资格都没有人。

所谓充实人生，不就是这样吗？

宝芙记得莉莉姐有一句名言：用看喜剧心态去看悲剧，悲剧也会变成喜剧。

不过她还是很难懂，莉莉姐为什么把莎士比亚《哈姆雷特》，改变成中国明代穿越加宫斗剧。

下个月会小剧院上演这出舞台剧，丹麦王子哈姆雷特不仅摇身一变成中国明朝太子，而且还被仇人暗害，化作僵尸。故事终结局，男主人公把除了自己心上人之外人，都变成了僵尸。

整出戏后一幕，是女主人公作为后一个人类，独自坐被鲜血染红宫墙下，而满世界都是僵尸跳来跳去。

宝芙现绘制，就是那座会整出戏中，起到烘托气氛作用“血色宫墙”。

按照编剧兼导演莉莉姐大人要求，宝芙力求将背景处理“血腥”、“惊悚”“恐怖”，达到会让人看了以后，三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视觉效果。

不过她已经打定主意，只要画完背景，自己就和莉莉姐这出僵尸戏划清界限，绝不去现场看演出。

即使明知道是虚幻，她还是对“僵尸”这种东西，难以消受。

到底是哪个天才脑袋，创造出了这种怪东西啊？

highesin，循环到第五十一遍时，宝芙接到莉莉姐督工电话，莉莉姐充分展现了魔鬼一面，要宝芙加进度，提前完工。

“还差两个月我才满十八岁，莉莉姐，你这样算是违反未成年人保护法吧。”

“只要三天后交活，我再给你加两千块！”

“四千！”

“宋宝芙，小吸血鬼，别忘了我已经三年没给你们涨房租了！”

“这种夏天没空调、冬天没暖气鬼屋，空着也是空着，有人肯住进来帮你看房子，莉莉姐，老爸和我可是看朋友份上，一分工钱没跟你要哦！”

三年半前，莉莉姐受骗上当，买下这间三百坪大工作室，根本不知道这座房子以前发生过凶案。听说当时住里面三个外地来，玩pstpnk年轻人全部喝醉后被人割喉，而凶手至今都没有落网。

所以，宋子墨大学同学白莉莉，才会以破天荒低价，把这座房子租给亟需一间画室和住所宝芙父女。

不知是不是被宝芙父女强大气场镇住，反正自从他们搬进来以后，三年里除了下水管道偶尔堵塞，以及邻居狗常常把宋家门口当作厕所使用这类鸡毛蒜皮小事，传言中夜半歌声和朋克式打扮阿飘，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宝芙常以此自嘲：当一个人过得连认真照一下镜子心思都没有时，连鬼也不会来烦你了。

“你也知道我们那个小气鬼制片强子，这次预算卡得很紧呐，超过二十块钱盒饭都不让定，宝芙，你就当帮帮我好了。”

“是吗，也许是我看错了，昨天好像见到一个和强子哥很像人，带女朋友去吃街角那家墨西哥店，送她lv包包。”

“你确定？”

那边传来倒吸气声音。

“我可以确定，是春季款lv。”

“xxx！这个死秃子，一定是又a我们剧组经费用来泡妞了！”

一听到莉莉姐那句国骂出口，宝芙知道自己目达到了，莉莉姐正是那种火头上什么事都会做出来女人。

“宝芙你好好干，钱不是问题，死秃子吞下去，老娘一定让他加倍吐出来！”

莉莉姐气急败坏挂了电话，宝芙心里也闪过一丝丝因为出卖强子哥而产生罪恶感，但是她很就收起了猫哭耗子假慈悲，正视自己是一个为了金钱会六亲不认冷酷女人这一现实。

因此一扔下电话，她就一蹦三尺高，穿着拖鞋和身上那条完全是dry破洞仔裤，随便裹了一件爸爸旧帽衫跑出门。

今天再不好好犒劳自己一番，说什么也太对不起可怜胃了。

烤肉、拌菜、啤酒。

一个人坐街边小饭店，把点东西全部吃下去，还真是体验到了什么叫做青春寂寞。

“小宋，要不要我家小海送你回去，近走夜路不太安全，听说有好几个女孩被抢了。”

这家常来饭店，东北那旮沓老板娘已经跟宝芙很熟，见宝芙又是一个人这么晚了出来吃东西，忍不住提醒她。

老板娘儿子小海，就是那个比牛还壮，刘海遮住半张脸，余下半张脸上还长满青春痘，基本上让人看不清庐山真面，店里明明有那么多空地方，偏要和貌美如花女朋友挤一张板凳上家伙。

今天吃得有些过饱，宝芙可不想因为一路上看免费限制级真人秀，把刚刚吃下去东西全部吐出来，所以她还是婉言谢绝了老板娘好意。

反正，身材偏瘦，再把套头衫帽子一兜，走夜晚街上，宝芙相信自己绝对属于那种不会引起任何犯罪**生。

她摸了摸自己脸，没想到自己还这么早就认命了。

这到底算悲剧还是喜剧啊！

不过，走到离家很近那条僻静巷子时，她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