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曼离婚的时候,徐志摩还没得知这个消息,而且当时小曼的身体也不好。等她的身体恢复之后去找志摩,却没找到。
9月底,志摩回到北京,受众朋友委托,接办《晨报副刊》,并任北京大学教授。10月1日,志摩接编《晨报副刊》。10月5日,在《迎上前去》这篇著名的接编宣誓词中,他表明自己是怎样一个人,要办怎样一份报:“这回我不撒谎,不打隐谜,不唱反调,不来烘托;我要说几句,至少我自己信得过的话,我要痛快的招认我自己的虚实,我愿意把我的花押画在这张供状的末尾。我要求你们大量的容许,准我在我第一天接手《晨报副刊》的时候,介绍我自己,解释我自己,鼓励我自己……”
在这篇文章中,他一再告诉读者自己是怎样的人,他说:“我是一只没笼头的野马,我从来不曾站定过。我人是在这社会里活着,我却不是这社会里的一个,像是有离魂的病似的,我这躯壳的动静是一件事,我那梦魂的去处又是一件事。我是一个傻子,我曾经妄想在这流动的生里发现一些不变的价值,在这打谎的世上寻出一些不磨灭的真,在我这灵魂的冒险是生命核心里的意义;我永远在无形的经验的巉岩上爬着……冒险、痛苦、失败、失望,是跟着来的,存心冒险的人就得打算他最后的打击,我的头是流着血,但我的脖子还是硬的;我不能让绝望的重量压住我的呼吸,不能让悲观的慢性病侵蚀我的精神,更不能让厌世的恶质染黑我的血液。厌世观与生命是不可并存的;我是一个生命的信徒,起初是的,今天还是的,将来我敢说也是的。我决不容忍性灵的颓唐,那是最不可救药的堕落,同时却继续躯壳的存在;在我,单这开口说话,提笔写字的事实,就表示后背有一个基本的信仰,完全的没破绽的信仰;否则我何必再做什么文章,办什么报刊?”
小曼爱的就是这样一个真挚、勇敢的斗士,被他做人的信仰和热情深深感染,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不是世俗金钱的奴隶。志摩的心如同玉石般坚韧,他有高尚的追求,没有奴颜,只为自己的信仰和真心活着。
直到在《晨报》副刊看到徐志摩的一篇《迎上前去》,小曼这才终于找到志摩。两人相见时,蒋复璁和张慰慈也在场。蒋复璁是徐志摩的同乡,两人都是海宁硖石人;张慰慈是吴江人。蒋是江南著名藏书家蒋光煦的曾孙,1923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系,1965年任台湾“故宫博物院”院长,曾精印经过复制的历代书法名画,而且主持影印出版《四库全书》。张慰慈早年留学美国,哲学博士,是中国政治学研究的先驱者,在政治学领域的地位很高。当陆小曼告诉徐志摩自己是自由身时,徐志摩竟然高兴地跳了起来,着实吓到了两个旁观者。
徐志摩前往小曼家,张歆海和张慰慈都在。当时张歆海对小曼说:“恭喜你自由了。”小曼说:“我要结婚了。”这次的结婚可是自己寻的良婿。
经历这件事,陆小曼的名声更大了,以前不过是上流社会的名媛,如今却是海内外的名人了。当时好莱坞电影公司汇来五千美元(在当时算是巨款了),请她去拍电影,可自幼锦衣玉食的陆小曼对钱根本没有概念,直接拒绝,美元原数退回。
1926年8月4日,农历七夕。陆小曼、徐志摩迫不及待地走向婚姻的殿堂。历经千辛万苦、艰难险阻,当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地点定在北海董事会,两人举行了隆重的订婚仪式。据梁实秋记载:那一天,可并不静,衣香钗影,士女如云,好像有百八十人的样子。也许正因为有人反对他们的恋爱,他们才刻意布置了浩大的场面,邀请来众多的人士,既是庆贺,也是对他们婚姻的承认,可见用心良苦。当然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小曼,她是北京城最有名气的名媛,结婚时震动四方的场面必须有,更何况她是二婚,要比前一次还风光才能交代得了社会。这一点,她是一定要讲究的,这是面子。
订婚之后就是结婚,陆小曼的母亲对前来提亲的胡适提出两点要求:一徐志摩要请梁启超当证婚人,二要在北海公园图书馆礼堂举行婚礼。
梁启超是徐志摩的恩师,地位很高,由他证婚可以让两人结合后的地位更加稳固;在北海公园图书馆礼堂举行婚礼,是把公益大场合挪为私用,这也是史无前例的。不过这两件事胡适都办得很妥当。
刚办完陆小曼这边的事,徐志摩又开始哀求胡适去见自己的父亲,陆小曼也开始求胡适:“先生,不是我老脸皮求人,求你在爹娘面前讲情。因为我爱摩,亦须爱他父母,同时我亦希望他二老爱我。我受人的冷眼亦不少了,我冤的地方只有你知道。”
徐志摩的父亲一开始就不愿意儿子和陆小曼交往,先是无情地抛弃结发妻子,之后又是和朋友之妻勾搭在一起,儿子的一系列行为早就让他急火攻心,这次更是铁了心不接受这个“红颜祸水”。
胡适拗不过志摩和小曼的哀求,只好来到徐父家中,结果铩羽而归。徐志摩只好亲自去见父亲,请求成全自己和小曼。父亲却说,想结婚可以,但必须得到张幼仪的同意。
徐父之所以这么坚持,是以为在他心里,张幼仪是个聪明贤惠、孝顺能干的好儿媳。自从十六岁嫁给徐志摩,就一直一切事以志摩为重。可志摩呢?一直待她很是冷淡。他们一起住在英国乡下的那段时间,徐志摩每天早出晚归,回家却和妻子一句话都没有,因为此时的他正热恋林徽因。后来与自己离婚,更是不念半点夫妻情分。
但是这一次,徐志摩等她点头的时候,她却从德国飞回来了,对徐父说:“我不反对。”继而补充道,“我对陆小曼没有敌意,她和徐志摩之间发生什么事是他们的事,我已经和他离婚了。”
听了幼仪的回答,徐父难过起来,把头一撇,一副对她失望的样子。从他的反应来判断,张幼仪猜他一直把她当作说服志摩痛改前非的最后一线希望。徐志摩高兴得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尖叫,乐不可支,忙不迭地伸出手臂,如同在拥抱整个世界,没想到玉戒从开着的窗子飞了出去。徐志摩的表情当时变得惊恐万状,那是小曼送他的订婚戒指。总算过了幼仪这一关,志摩高兴得发狂。大概在志摩心中,张幼仪才是最难过的一关。
多年后,志摩已化作一抔黄土,有人问张幼仪是否爱徐志摩,她却回答说:“你总是问我,我爱不爱徐志摩。你晓得,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我对这个问题很迷惑,因为每个人总是告诉我,我为徐志摩做了这么多事,我一定是爱他的。可是,我没办法说什么叫爱,我这辈子从没跟什么人说过‘我爱你’。如果照顾徐志摩和他家人叫作爱的话,那我大概是爱他的吧。在他一生当中遇到的几个女人里面,说不定我最爱他。”
徐父见张幼仪表态,只得答应这门婚事,条件是结婚费用自理,家里不管;婚礼必须由胡适做介绍人,梁启超证婚;婚后南归,安分度日。
1926年10月3日,农历八月二十七,婚礼举行。
徐志摩和陆小曼结婚的时候给王庚送了喜帖,王庚也送上了贺礼,上面写着:“苦尽甘来方知味。供小曼玩。受庆王庚。
婚礼的伴郎是金岳霖,胡适因为在国外没能前来,徐父徐母也没来,但还是表示需要钱可以汇来。陆小曼因为心里紧张,晚上吃了安眠药,结婚的时候还昏昏沉沉的,被搀到了礼堂。原本按惯例礼成即可,却没想到梁启超在婚礼上对二人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番:
“我来是为了讲几句不中听的话,好让社会上知道这样的恶例不足取法,更不值得鼓励——徐志摩,你这个人性情浮躁,以至于学无所成,做学问不成,做人更是失败,你离婚再娶就是用情不专的证明!
“陆小曼,你和徐志摩都是过来人,我希望从今以后你能恪遵妇道,检讨自己的个性和行为,离婚再婚都是你们性格的过失所造成的,希望你们不要一错再错自误误人。
“不要以自私自利作为行事的准则,不要以荒唐和享乐作为人生追求的目的,不要再把婚姻当作是儿戏,以为高兴可以结婚,不高兴可以离婚,让父母汗颜,让朋友不齿,让社会看笑话!
“总之,我希望这是你们两个人这辈子最后一次结婚!这就是我对你们的祝贺!我说完了!”
在场宾客都为梁启超的一席话感到震惊,徐志摩和陆小曼更是满脸的羞容。第二天,梁启超就给梁思成和林徽因写信:“徐志摩这个人其实聪明,我爱他,不过这次看着他陷于灭顶,还想救他出来,我也有一番苦心……我又看着他找得这样一个人做伴侣,怕他将来痛苦更无限,所以对于那个人当头一棍,盼望她能有觉悟(但恐很难),免得将来把志摩弄死,但恐不过是我极痴的婆心便了。”
徐志摩到底是个尊师重道的人,第二天带着陆小曼到梁家致谢。不管怎么说,两人历尽千难走到了一起,也算是花好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