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情小妹耻情归地府 冷二郎一冷入空门(1 / 1)

第二天午后,贾琏才过来,告诉了尤二姐说自己要出差。尤二姐说:“既如此,那你就放心去,这里不用你记挂。三妹子她从不会朝更暮改的。她已经说了改悔,必是改悔的。她已经择定了人了,咱只要依她就是了。”

贾琏问这人是谁,尤二姐笑说:“此人现在不在京城,也不知何时回来。她说了,这人一年不来,她等一年;十年不来,等十年。这人若死了也不来,她情愿剃了头当尼姑去,以了今生。”

贾琏问:“到底是谁,这么动她的心。”二姐笑说:“说来话长。五年前我们有一次搞聚会,给我们外婆拜寿。当时请了一些票友,里头有个扮小生的叫作柳湘莲,她看上了,如今要只是他才嫁。去年我听说柳湘莲惹了一个祸逃走了,也不知回来了没有。”

贾琏说:“我说是个什么样的人,原来是他!”

尤三姐说:“从今日起,我吃斋念佛,只服侍母亲,等他来了,嫁了他去,若一百年不来,我自己当尼姑去。”说着,把一根玉簪掰做两段,“我有一句不真,就如这簪子!”说着,回房去了,真个竟非礼不动,非礼不言起来了。不骂人,也不撒泼了。

贾琏这就告别了尤二姐,择日出发,奔平安州大道而去,一路晓行夜宿,饥餐渴饮。刚走了三天,就见顶头来了一群骡马驮队,中间有主仆十来骑马,走近一看,不是别人,竟是薛蟠和柳湘莲来了。贾琏大觉奇怪,忙拨马迎上来,大家一齐相见,说些分别后的话语,然后在旁边的旅馆停下,坐下叙谈叙谈。

贾琏就笑说道:“你两个闹过之后,怎么又和解了?怎么今天又在一起了?”薛蟠笑说:“天下竟有这样奇事。我去年就出来了,跟伙计贩卖货物,今年春天起,开始往回走,一路都很平安,就是到了这平安州,遇到一伙强盗,把我的东西都抢了。不想柳二弟从那边来,都把贼人赶散,夺回货物,还救了我们的性命。所以我们结拜了生死兄弟。”

贾琏听了说:“原来如此。不过,我正有一门好亲堪跟二弟相配。”说着,就把自己娶了尤二姐,如今又要发嫁小姨子,一事都说了,只是不说这是尤三姐自己择的对象。

薛蟠听了,便说:“既是这样,这门亲事定是要做的。”

湘莲说:“我本来也是想着,定要一个绝色的女子。如今既是二哥的高谊,顾不得许多了,任凭裁夺,我无不从命。”贾琏笑说:“如今空口无凭,等柳兄一见,就知道我这小姨子的品貌是古今有一无二的了。”

湘莲听了大喜,说:“既如此说,等弟月中就到去京城,那时再定如何?”贾琏笑说:“你我一言为定,只是需要留一个定礼给我。”湘莲说:“我也没有别的东西,这有一把鸳鸯短剑,是我家祖传之宝,贾兄请拿了去吧。弟就是水流花落之性,也万万舍不得此鸳鸯短剑的。”说着,就打开皮囊,捧给贾琏。贾琏命人收了。随后各自上马分别。

贾琏到了平安州,把事情办了,随后便往家赶,先到尤二姐处。果然那三姐是个斩钉截铁之人,每天都只是侍奉母亲姐姐,安分守己。贾琏进门,见了这般景况,喜之不尽,于是就把路上遇到柳湘莲的事都说了。

那三姐接了宝剑来看,上面刻有龙夔,龙吞夔护,珠宝晶莹,将剑把一拉,里面却是两把合体的。一把上面錾一“鸳”字,一把上面錾一“鸯”字,冷飕飕,明亮亮,如两痕秋水一般。三姐喜出望外,连忙收了。从此挂在自己的绣房**,每天望着剑,自己笑着高兴终身有靠。贾琏住了两天,随后回家,回禀父亲。又到凤姐处,这时已是到了七八月,凤姐的病也终于好了,出来走动了。

到了次月八月柳湘莲方才回到北京,前来找薛蟠。那薛蟠已经回来了,只是一路风霜暑热,在家病倒了。湘莲进来,卧室相见。

随后湘莲又来找宝玉,二人相会,高兴自不必说。湘莲又说:“我要娶媳妇了,”于是把路上贾琏一事对他说了,“只是我想着,他认识的人不少,跟我又不是很厚,为何非要找我。路上匆忙地就再三跟我要定礼,难道女家反倒赶着男家不成。所以特来问问你,到底你可知道此事是个什么底细?”

宝玉手:“你原本是个精细人,怎么给了定礼又疑惑起来,你原说的不是非要找个绝色的吗,这尤家的三姐确实是个古今绝色,我也是亲眼见过的,很堪配你了。”

湘莲说:“你倒怎么会见过她?”

宝玉说:“他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个女儿中第二个。我在他家参助丧礼,和她们混了一个月,如何没看见?真真是一对尤物,她又姓尤。”

湘莲听了,跌足说道:“这事不好,断乎做不得亲。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门口石狮子是干净的,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我不做这剩王八。”宝玉听了,红了脸。

湘莲出来,心想,若是找了一个水性杨花的,跟我结了婚,天天在外面给我弄绿帽子,让我当活王八,这岂是我命中该受的罪?于是就要把定礼索回来,一路去找贾琏。

贾琏正在新房中,见湘莲来了,于是大喜,连忙接了进来。摆下茶之后,湘莲就说:“路上匆忙相见,谁知我随后去姑姑家,姑姑已经四月给我定了媳妇了,这倒让弟无话可以反驳她。如果是一般的金银定物,弟也不敢前来索回,这是这剑是爷爷所遗留,仍请赐回为幸。”

贾琏听了,便不自在,答说:“定者,定也。就是怕反悔所以才定,岂有婚姻之事,随意出入的?还要斟酌。”湘莲笑说:“虽然如此说,弟愿意领受责罚,但是此事断断不敢从命。”贾琏还要饶舌,湘莲就起身说:“此处不便说话,请兄到外面一坐再叙。”

那尤三姐在房里听得真真的。好容易等了他来,却忽见反悔,就知道他必是在贾府中得了消息,自然是嫌自己是**奔无耻之流,不屑作为妻子。一听贾琏要同他出去,连忙摘下剑来,将一股雌剑隐在肘内,出来便说:“你们不必出去再议,还你的定礼。”一面泪如雨下,左手将剑并鞘送与湘莲,右手回肘只往颈上一横。可怜:

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

芳灵蕙性,渺渺冥冥,不知哪边去了。当下吓得众人急救不迭。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