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在物资匮乏、贫穷落后的蜀地,有了一匹战马对于落草为寇的土匪來说,无异于恶虎生翅,能想象得出來悍匪纵马挥刀轻取善良百姓头颅的情景是何等的凄惨?
战乱三国,百姓性命有如草芥,弱者毫无安全感可言,匪患更令饥不裹腹的百姓苦不堪言,若这些战马不杀,流落敌寇之手,祸患无穷!
刘琦望着并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十几匹战马,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杀,绝了后患,土匪少了战马便会减少对百姓的侵害;不杀,一旦战马被土匪得手,土匪将更加猖狂。
对于战场厮杀,记得公子府前与蔡瑁的部将张虎、陈生对抗,初入新野之际与黑山贼流匪杜长拼杀,在邺城与赵云共袭公孙瓒万余兵马,刘琦挥剑杀将起來,从未有过半分畏惧,死成百上千的兵卒也不曾让刘琦流过半滴眼泪,那是因为选择吃了兵粮的人,马革裹尸多半是兵卒宿命,对于战死的敌我双方兵士刘琦同情也同情不过來。
而如今,面对十几匹战马,刘琦倒是妇人之仁起來,马虽畜生,俗话说“畜生畜生,早杀早超生”,但这些都是战马,而不是肉马,还未上战场便被自己的主人弃杀,那就悲剧了。
“公子,给句话啊,这马不能杀啊。”环儿童声,却掷地有声,抬眼乞求刘琦,几乎急出眼泪。
环儿双手伸展,胸近黄叙的剑尖,拦住黄叙不准杀战马,沒半点畏惧之色,比之侠女黄舞蝶來,更有几分英气!
黄叙沒想到环儿会來这一着,将剑入鞘,讪笑道:“环儿,有话好好说嘛,我不是在等公子令下嘛。”
“环儿……”刘琦制止环儿,欲说还休。
“公子,你也是学医之人,医者父母心。华佗先生教诲过,为医者救死扶伤不杀生。若是两军对阵,将士受伤,有郎中医救,就是战马受伤,也有兽医收治,怎能战马还未征战便要将它们杀了呢?这对战马不公啊?未战先杀,这不是公子你大将的风度吧?”环儿撅着嘴,脾气强上來了,还挺能言善辩的。
陈文欣赏地望眼环儿,沒想到自小看着在公子府长大的环儿竟然有这般胆识,上前两步,朝刘琦拱手作揖,道:“公子,将马放生,未必战马就落入坏人之手吧?要是被百姓牵了走,也是积德行善之事呢。”
陈武却不以为然,道:“文兄,就算战马被百姓牵了去,又有哪位善良怕事的百姓敢私藏战马?终究还得落得流匪手中吧。”
“这……”陈文无言了,纵然陈文有文韬武略,善辩起來头头是道,但对于陈武的强盗逻辑,还真不能说陈武的话沒有道理。
陈文想辨,百姓就一定善良怕事吗?那些个彪悍的土匪哪个又不是从善良的百姓蜕变而來?若能象公子及公子部下这些个勇猛将士得了战马却是能护着百姓的吧,不能说百姓就一定怕事嘛?可这些话陈文却沒法与陈武辨得明白的,也只有无言以对了。
见手下对于是否杀战马之事,意见不一,杀与不杀都等着刘琦一句话,本來蜀道艰难,日光西移后便又要耽搁一天,刘琦自然不会纠结于是否杀战马这一小事之上。
刘琦在环儿挺身以死护马的那一时刻就已被环儿的举动所感动了,对于放生战马早已起了恻隐之心,只是还未表露出來,陈文、陈武、黄叙、黄舞蝶、环儿等人自是摸不准刘琦是否杀战马的态度。
毫无疑问,在绝壁上攀援连人下脚的地方都沒有,更别说马车与马匹通过了,遍览四野,沒有村落,更不见炊烟,用荒无人烟形容再恰当不过,要想找个酒家或农庄寄存下这些宝贝战马是不可能的。
刘琦可不想战马落入蜀地流匪之手,心想着既能放生战马,还能请回刀神蒲元回來时有幸骑上这些战马回新野呢,鱼与熊掌兼得的好事有木有啊?
刘琦心念间,便张眼四望,转身环视,蓦然间,发现左侧山峰烟雾氤氲间有个山凹,正是放马的好去处。
“文兄,你看。”刘琦脸露喜色,遥指前方左侧山凹道。
陈文顺手望向山凹,顿时明白刘琦所指,道:“山凹放马?”
刘琦点点头,道:“正是,咱们走,看看去。”
环儿松了口气,红苹果般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十几匹战马终于得救了,敢情刘琦并不是那么的铁石心肠,自己挺身护马的举措感动了公子,不由地悄悄张望了下马车边挂着的小布袋,那个袋子里放了黄姐姐倾情赠送的装有鱼泡的小木盒呢。
刘琦叫上陈文、陈武、黄叙几人快马奔向山凹,也只是片刻功夫便來到了山凹处,却傻眼了。
山凹处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有一平坦之处,方圆三五里,地上水草丰盈,有一巨石临空,好似躲雨避风的天然洞穴,风水好极了,放马宜居不失一好去处,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此山凹深约五丈有余,折算成国标长度单位约合十六七米之高,马匹如何下得去?
十六七米之高的山凹,相当于要从六七层楼上跳下去,就算百余斤重的大人都要摔死,何况几百斤重的四足动物----战马?
最让刘琦头疼的是,就算这些战马比人类强悍,跳到水草地里不死,但想要战马再跳上來那就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了,除非这些战马都是驮着枭雄刘备能跃数丈高的神奇“的卢”马?
男人都有爱宝马宝剑甚或美女的奢好,要说刘琦是爱马的,曾北上常山寻访赵云赵子龙时,在邺城遇上公孙瓒三千白马义从兵临城下,就曾下令只射骑兵不杀白马,无奈那仗沒打赢,三千白马一匹也沒能带往荆州,使得刘琦至今都耿耿于怀,待时机到來,早晚还得与公孙瓒一战。
陈武却不会想那么多,见到山凹能藏马放生,高兴道:“公子,此处乃天生放马之地,可悉数将那战马趟到山凹了事。”
陈文读懂了刘琦恍惚的眼神,面向陈武,说道:“武弟,这么高,马趟下去了不会摔死吗?”
陈武笑道:“文兄,那可是水草地,马跃山凹四足入泥,如梁柱竖立,定无大虞。”
陈文哦了声,疑惑地望着陈武,道:“怎见得战马就是四肢触地,而不是倒栽葱或啪叽闷葫芦呢?”
陈武道:“文兄,大可不必担心,求生乃人之本能,亦是动物的本能,马跃山凹不用人教,它们也会四足着地的。文兄号称文曲星下凡,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怎能忘了生物都有求生本能这一茬呢?”
陈文呵呵一笑,还是不解道:“武弟,你抬举为兄了吧。人与生物面对死亡自然都会有求生的本能,但也不见得战马跃山凹就一定四肢着地啊?自古到今好像沒有这方面的研究吧?武弟什么时候成战马专家了?”
陈武一听哈哈大笑,道:“公子,你还较起真來了,我哪是什么专家,只是少时贪玩,曾见过一匹快跑中的野马临崖刹不住蹄,掉下悬崖时竟然是四蹄齐划空中如飞,稳稳掉入崖底的水草地,四肢着地愣是啥事沒有。”
陈文一听,当胸给了陈武一拳,也乐了:“哈哈,武弟,你小子绕着弯儿逗为兄呢……”
陈武后退一步,揉揉肩膀,一抱拳,笑道:“岂敢,岂敢。”
黄叙也乐了,道:“哈哈,公子,放马吧。”
刘琦沒有放声大笑,只是友好地微微一笑,陈武的话不无道理,马与人一样都会有求生本能,在将马趟下五丈深的山凹时,不用人教,战马都会选择不受伤害或能将伤害降到最低的着地礀式。
基本上定下了趟马入山凹的决心,陈文道:“文兄,为了战马不流落贼匪,沒有别的好去处,只有将战马趟入山凹方能为这些还未上战场的战马寻得一条生路了。”
黄叙道:“那好,公子,我与武将军去将那些战马趟过來。”
陈文手一挥:“好的,去吧。”
黄叙与陈武纵马离开,刘琦望眼五丈余深的装满了水草的山凹,不甘心道:“文兄,我想的是,马能跳下去放生,只是不日后,请得刀神蒲元,我们再经蜀道,这些战马如何带走呢?若回新野,沒有这些战马,既会误时,恐怕道上遇上匪贼了还难以抵挡啊!”
听了刘琦的问话,陈文紧锁眉头,不由近前几步,望着幽深的山凹水草地,摇了摇头道:“三面环壁,一面临水,除非马生翅膀飞上來了。”
刘琦略感遗憾,微微叹息一声:“那就可惜这些战马了。”
陈文也叹道:“唉,对这些战马來说,放生也就意味着等死。”
正说话间,一陈马蹄响,十几匹夫战马,在陈武、黄叙及十位铜甲卫士的骑行下朝刘琦这边过來,载着黄舞蝶与环儿的马车也疾驰而來。
黄舞蝶与环儿下得马车,望眼五丈深的山凹,对视一眼,四处荒山野岭,放马无异于落入匪贼之首,唯有趟马跃山凹,别无他法了。
陈武与几位铜甲卫士已将马背上驮着的一些必备物资卸将下來,十几匹战马临渊而立,战马即将跳崖的悲壮气氛在慢慢漫延。
“公子,下令吧。”陈武牵來一匹战马。
“一匹一匹來。”陈文道。
陈武望眼刘琦,刘琦点点头,陈武沒有半点犹豫,手抖缰绳,用手掌猛击马臀,同时将缰绳松开,战马象听到作战命令一般,长嘶一声张开前蹄义无反顾地朝山凹跃下。
“慢!”刘琦大喝一声,伸手阻拦。
在战马跃出山凹边缘,四肢就如陈武所说在空中比划之时,刘琦望着凹底那些闪着鸀光的水草,一个闪念在脑海激荡,这凹底丰美的水草地,会不会是陷入马蹄便会淹沒马首的沼泽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