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打拉战术都潜藏着智慧的较量。无论是打击对手,拉拢对手,都会留下隐患。隐患谁都也克服不了,只是看谁相对解决得好。王莽采用“拉”与“打”给合的技巧,给别人提供两条路,出路与绝路。王莽是否也给自己设计了出路和绝路呢?
从有政权以来,政权内部大致都有不同的派别。有的公开,有的秘密,有的承认,有的隐瞒。三代以前,缺乏资料。秦汉以后,所记载的政权内部的各种斗争,就比较详细。秦时,李斯陷害韩非,赵高又陷害李斯,都是比较明显的例子。文帝时,元老派周勃、灌婴等人与少壮派贾谊的矛盾,以贾谊失败而告终。景帝时,朝廷派与诸侯派的矛盾在吴楚七国之乱时激化了。景帝以牺牲朝廷派晁错为妥协的条件,没有得到谅解,终以武力平叛而结束。汉武帝把矛盾引向国外,展开与匈奴的长期征战。在汉武帝时代,朝廷上有战和两派,御史大夫张汤是主战派,博士狄山是主和派。汉武帝也是主战派,于是,狄山的头颅只好搬了家。
汉武帝派兵征伐匈奴时,狄山出来劝阻,说汉兴以来,都与匈奴和亲,双方安定,生产发展;现在汉军击匈奴,国库空虚,边境贫困,可见还是和亲好。张汤说狄山是“愚儒无知”。汉武帝就问狄山:“我派你去守一个郡,你能不能使匈奴不来抢劫呢?”
狄山说:“不能。”又问“守一个县呢?”又说:“不能。”再问:
守一鄣呢?“鄣”指边防线上的一个关隘,相当于现在所谓“边防哨所”或边防站,比县小。作为边防,已是不能再小的单位。如果狄山仍然回答“不能”,那么汉武帝一发火,就会让官吏惩治他。所以,他只好说“能”。汉武帝派他去边疆守一个“鄣”。这位经学博士奉命守鄣,一个多月时间,匈奴就割了他的头带到戈壁滩里去了。这一消息传到京师,主和派全都震惊了。
主战派自然趾高气扬。董仲舒也是主和派,得不到汉武帝的重用。
这种和战之争,到汉昭帝时,又从盐铁会议上表现出来,贤良文学之士反对盐铁官营,同时也反对与此有关的征伐匈奴。贤良文学之士是主和派。桑弘羊是主战派,用盐铁官营的办法,弄到很多钱,来支持征伐匈奴的战争。
到了京、平时代,以元后和傅太后为后台在朝廷中形成两股势力,进行长期反复的斗争。先是王氏得势,王凤为大司马大将军,后来,王音、王商、王根相继任大司马。当然,定陶傅太后用重礼贿赂王根,王根向成帝进言,立定陶王为太子。
成帝去世,定陶王这个太子即位,说法是哀帝。这一换代,朝廷出现民新局面。哀帝的母亲丁姬、祖母傅太后就要上尊号,成了王氏家族的政治对手。王氏家族中王凤等人都已去世或免官,只有一个王莽也要罢职就第。支持傅太后的有董宏、朱博等人,支持王氏的有师丹等人。
高昌侯董宏提出,定陶共王后应该与元后一起都称太后,同样尊贵。师丹和王莽极力反对,哀帝只好把董宏“免为庶人”。
傅太后为此大吵大闹,哀帝给傅太后以尊号,而师丹的处境就日益困难,只好上缴大司空高乐侯的印绶,罢官回家。王莽与师丹这两位巨将都免职了,王氏家族势力极弱。这时,朱博和御史大夫赵玄提议,恢复董宏的高昌侯。
傅太后、丁太后相继去世,哀帝无子。哀帝崩,元后当天就到未央宫收取玺绶,派人把王莽召来。元后是有政治头脑的女强人。哀帝即位时,她就叫王莽“就第”,“避免外家”,是很有远见的。哀帝外家博、丁猖獗时,元后不曾动作,静观其变。哀帝一崩,机会到来,她当机立断,作出征召王莽的重要决策。王莽掌握大权,首先收拾了大司马高安侯董贤。王莽重新任大司马,派人迎接中山王来即位。这就是汉平帝。平帝9岁即位,一切由元后安排,元后让王莽掌握政权。王莽提出成帝赵皇后和哀帝傅皇后有罪,废除尊号,皆令自杀。接着,罢免丁、傅及董贤亲属的官职,迁徒到边远的地方去。还挖了傅太后、丁太后的墓,拿掉玺绶,用百姓的方式埋葬,定陶共皇庙也毁掉。高昌侯董宏再次免为庶人。同时,用公车征师丹,赐爵关内侯。过几个月,又封师丹为义阳侯。两派势力一起一伏,元后一派得势,师丹为大司空,封高乐侯,失势则免为庶人。师丹得势,董宏失势,免去高昌侯,成为庶人。班固(汉书·师丹传)赞曰:“丹与董宏更受赏罚,哀哉!故曰‘依世则为道,违俗则危殆’,此古人所以难受爵位者也。”师丹和董宏轮流受赏罚,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时局经常像煎烧饼那样,要多次反复,所以,受爵位当官很少是一帆风顺的,挫折、遭难是常有的事。依顺着世俗,就废弃了大道;想坚持大道,必然要违背世俗,违背世俗,自己就很危险。循道,随俗,都会带来危害,更何况背道违俗只顾捞钱的贪官污吏!话又说回来,官虽然难当,钱却是好赚的。
“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用身家性命来作赌注的人,都是为那“十万雪花银”呀!当官像经商,赚的多赔的少,也像赌博,有赢也有输。有的人是先赢后输,一点点地赢,赢了一大堆财富,一下子失利,输了个精光,王莽就是最后输个精光的典型人物。
王莽是元后的内侄,自然也随着元后为后台的这一派兴衰在朝廷中升降、沉浮。元后得势时,王莽升到大司马。哀帝即位,傅太后出现,大有“喧宾夺主”之势,王莽企图遏制,未能成功,被免职就国,还杀了次子王荻以保护自己。当他重新执政时,对政敌报复也相当严厉,免大司马董贤。令自杀;废孝成赵皇后、孝哀傅皇后,皆令自杀;已死埋葬的傅太后、丁太后还要挖墓暴尸,改为民葬;定陶共皇庙也要毁掉;高昌侯董宏免为庶人;过去议论支持傅太后的冷褒、段犹等人都徒(流放)到合浦群(今广东海康县)去。
王莽像许多政客那样,都排除异己。所不同的是,王莽无所不用其极。对傅太后、丁太后挖墓改葬,只有伍子胥鞭楚平王尸可以相比拟,连元后都觉得有点过分。
王莽除了清除政敌之外,对于妨碍自己专政的人物,也都加以排除,包括自己的叔父和亲生的儿子。
元后让大臣推荐大司马人选时,大司徒孔光、大司空彭宣推荐王莽,前将军何武和后将军公孙禄互相推荐。王莽当上大司马,就免了何武、公孙禄的将军职。
红阳侯王立是元后的弟弟,也是王莽的叔父。王莽觉得王立是个障碍,怕他到元后那里嘀咕什么,但自己又不好出面,就让孔光去向元后提议,让王立“就国”。元后不同意,于是,王莽就用“公正”呀,“汉家”呀,这一类大道理劝元后同意,并且安慰说,等社会安定以后再把他召回来。元后没法,只好让王立“就国”。王立离开京师,王莽就减少一个巨大的潜在威胁。
元、成、哀、平时代,外戚专权十分严重。王莽靠元后上台,又因傅太后而免职。所以,王莽对外戚很关注。哀帝死后,王莽迎中山王立为帝,是为平帝。王莽不允许平帝的母亲卫姬以及亲属到京师来。赐卫姬玺绶,拜为中山孝王后,平帝的舅父卫宝、卫玄为关内侯,平帝的三个妹妹:谒臣为修义君,哉皮为承礼君,鬲子为尊德君。王莽给平帝外戚封爵号,但不让他们与平帝接近,免再出现傅太后那样的政敌。王莽的长子王宇觉得这种隔离办法不妥当,怕以后卫氏得势,会招来大祸。他就私下与卫宝有书信往来,教卫后上书谢恩,并多说傅、丁两家的罪行。王宇还是比较了解王莽的心思的。卫后上书,果然打动了王莽。王莽就让元后下诏表彰卫后,增加汤沐邑,赐黄金。但是,卫后主要是想见到自己的亲生儿子,而对增加汤沐邑并不感兴趣。王宇又教她如何上书,要求到京师来住。结果这事被王莽发觉。王莽首先杀了自己吃里扒外的长子王宇,又杀了卫后许多亲属。卫宝的女儿本来是中山王后,也免去王后,流放到合浦去。只留一个卫后在中山国寡居。当王莽篡汉时,卫后废为家人。
王莽共有三个儿子:长子王宇、次子王荻、三子王临。王莽被罢大司马回南阳居住时杀了王荻,隔绝卫后时又杀了王宇,现在只剩下小儿子王临。王莽篡汉以后,立王临为太子,因与侍者原碧合谋杀王莽,被逼自杀。
可见,王莽以政权为唯一的奋斗目标。他六亲不认,三子尽杀,扫除任何障碍,为夺取最高权力打通道路。在排除异己的同时,王莽对支持他夺权的人采取鼓励的措施。
大司徒孔光推荐王莽任大司马,王莽对孔光特别尊重,并让孔光的女婿甄邯为侍中奉车都尉。
安阳侯王舜是王莽的堂兄弟,平时整洁,受到元后的喜爱。
王莽揣摩元后的意思,投其所好,建议让王舜当车骑将军。另外,王莽还拉了王邑、甄丰、甄邯、刘歆、孙建、甄寻、崔发、陈崇等,组成小集团,王莽都加以重用,授以重任。只要王莽想办什么事,透露一点意思,这些人就能领会精神,公开提出。但王莽还要装模作样,假意再三推让。一方面迷惑元后,一方面向百姓表示自己是守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