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乍浦路的张家大宅院,如一个悠长的梦境,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这个深宅大院,是张达民生长的地方,也是她噩梦人生的开端。
在父亲不幸去世后,母亲不得不担起养家的重担。为了生活,母亲带着她来到张家帮佣。为了维持生计的母亲没想到,这会为玲玉的生活埋下深重的孽根。
她们母女在张家这座大院,虽无具体年限考证,想来应是待了不少年头的。
因为,阮母曾央求张达民的父亲以半价学费,让女儿进到他作为校董的上海崇德女校念书。
后来阮玲玉真的进入女校上学,并拥有了阮玉英这个学名。
初遇张达民,是她去探望在张家前院的母亲时。
那时,富人家都会设置后院来给用人们住。所以,多数的时间她是待在后院的。那次他们的相遇,只是匆匆的一面,因为年纪小彼此都没有什么印象。
再相遇时,她16岁了,如出水芙蓉,透出迷人的气质。
彼时,张达民22岁,身穿一袭长及脚面的袍子,再戴一副眼镜,很儒雅的样子。作为张家的小儿子,他正仗着家人的宠爱,肆意挥霍着青春,当如花的阮玲玉出现在面前时,他仿佛着了魔。
他开始想尽各种办法,接近并取悦她。
穿旗袍的阮玲玉
他会出现在她放学的路上,或者学校的活动中,始终笑盈盈的,寻不出一丝富家公子哥的劣迹。
于是,她这个用人家的女儿,面对他时有了卑微,也有了仰仗。
她懵懂地动了情,觉得跟他相恋未必不好。于是,便任由他带着去跳舞、去公园……
爱情来时,世界由此生动起来。
只是,她小小年纪怎会识人。他只是为了得到她,刻意伪装出一份温柔儒雅。实际上,他跟大多数的纨绔子弟一样不学无术,只会游手好闲、吃喝玩乐。
当他们的恋情被张家夫人知道后,这青春故事就跌入谷底了。
张家夫人这种旧式女子,怎能容忍自己的宝贝儿子爱上下人的女儿。于是,她态度恶劣、粗暴地将玲玉和母亲扫地出门。
她们母女当晚只能流落街头。
这时张达民表示出义气干云的样子,他随即将她们母女安置在北四川路鸿庆坊的一个院子里。
也真是讽刺呀,这个院落曾经是他父亲安置情人的地方。
于张达民,她始终不会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他只是对她感兴趣,想得到她的人罢了。
最初,他们的相处还是充满浓情蜜意的。
有美人在侧,于张达民而言自是乐于消受的。因此,他起初像绅士一样,体贴照顾着她们母女。
然而,时日久了,他就生了厌。
家花不如野花香,他开始不回家了,给她的日用也变少了。当她问为何不回家时,起初他还敷衍说想办法筹钱去了,后来,就懒得敷衍,竟责骂起她来,说正因为她才害得自己生活负担重,使得他父母有钱也不给他花了……
爱情在现实中变了模样。
幸而,这时张达民的哥哥张慧冲鼓励她去参加《挂名的夫妻》的海选。她本就一直向往银幕生活,就去应试了,没想到幸运降临,清新脱俗的她赢得了导演的青睐,顺利入选。
演出很成功,可以说是一炮而红。
只是,走红并没能帮她摆脱生活的困境。她在银幕上演绎各色人生,挣来的银两都被张达民拿走挥霍了。
彼时,他早已不是她16岁时认识的温良之人,而是恶魔一般的存在。
他对她不是拳打脚踢,就是恶语相向。
不仅如此,他还如同嗜血的鬼,一再压榨她。他赌博而手气烂,赌债越来越多,而他无一丝自省,反而逼迫她替自己偿还赌债。起初,她顾及面子和事业,不断替他还债,不想却助长了他的贪欲。
眼见他的需求成了无底洞,她提出了分手。
分手,于张达民来说才无所谓呢!她的人他早就得到了,现在,他要得到她的财产。为了达到目的,他使尽浑身无赖招数,无休止地纠缠她、侮辱她、诽谤她,甚至用他们曾经的**往事来威胁她。
她真的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只能答应了他的无赖条件:每月给他固定的贴补,为期两年。
她以为这样的结果是好的,可以摆脱他了。
只是,她太天真。
后来,她和他的这份孽缘始终如同鬼魅如影随形。
张达民,就像一贴狗皮膏药始终贴住她。
这人,恶起来真是变态。似乎他就要让她一败涂地,让她没有好日子可过,让她的人生始终笼罩在一片灰暗之中,不见光明。
或许最初,张达民是爱她的。
可那如幻梦的爱情里,藏着张达民太多的私心。他只是对她抱有好奇,好奇之后是无耻的占有;他从未想过要给她一个婚礼、一个家。在得手后,他便原形毕露,用自身的那种恶将她缠绕,直至让她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我想,16岁时的她,绝没有想到他会是自己的劫。
当她吞毒而去,看俗世凡尘最后一眼时,那凝重和怨恨的眼神里流露的,或许只是对这个男人锥心的怨与恨。
不过,人世两分,孽缘也随风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