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龟的呐喊(1 / 1)

我以为他是哑巴,

我说过他是哑巴,

然而我听见过他叫喊。

第一声微弱的尖叫,

发自生命深不可测的黎明,

遥远而又遥远,像一种疯狂的情绪,在晨光熹微的地平线下,

遥远,十分遥远,遥远的尖叫。

临终的乌龟。

为什么把我们钉在性欲的十字架上?

为什么不让我们像初生时那样,

像他初生时那样,绝对孤独,

以自我为终极,臻于完美?

一声遥远的、若隐若现的尖叫,

莫非他直接发自血浆?

比新生儿的哭叫更可怕,

一声尖叫,

一声叫喊,

一声呼喊,

一支赞歌,

一声新生儿的哭喊,

一种屈服,

一切都是那么微弱、遥远,第一个黎明之下的爬行动物。

爬行动物发出战场上的呐喊,凯旋的欢欣鼓舞,死前的

尖叫,

为什么把帐幔撕破?

把灵魂的薄膜撕破,发出撕破绸缎般的尖音,

男子灵魂的薄膜

发出尖厉的撕裂声,一半是音乐,一半是恐怖。

钉上十字架的惩罚。

雄乌龟趴在那只迟钝的雌龟的圆锥壁上从后向里插进,

他张开四足绷紧身子俯卧其上,赤着乌龟的**

从龟壳向外延伸,

长脖子,长长的脆弱的四肢仿佛被挤扁,一字形罩在她

的房顶,

深邃、隐秘,无孔不入的尾巴盘绕在她的四壁之下,

伸出,紧张地攫住,再伸出,极度紧张中极度痛苦,

突然,一阵**的**,交尾的胴体好像在颠簸跳动,

啊!

挺直的脖子缓和了绷紧的面容

从他那张有裂口、粉红色、宛似老头的嘴中

发出那声微弱的呼喊,那声尖叫,

格外清晰,

不是幽灵,

胜似幽灵在圣灵降临节上的尖叫

他的尖叫,他的**于瞬间平息,

那是永恒沉默的瞬间,

但尚未发泄,那瞬间一过,令人惊异的****

倏然而至,与此同时

那声无法形容的微弱的呼喊——

就这样一直下去,直到肉体最后一滴血浆融化,

回到了生命的原始根基和那古老的秘密。

他一边**,一边尖叫,

那微弱的仿佛撕裂般的尖叫一遍遍传来

每**一次,就有一次较长的停顿,

那是乌龟的永恒,

年深月久,爬行动物的耐力,

心脏的跳动,缓缓的心脏的跳动,耐心地等待下一次爆发。

记得我小时候

曾听见一只青蛙的尖叫,它有一只脚被一条突然蹿出的蛇咬

在口里;

我记得第一次在春天听见一片牛蛙合鸣的声音;

记得我听见一只野鹅的叫声从深夜的喉中飞出,

在湖水的那边,大声呼唤着什么;

我记得第一次听见一只夜鹭从黑暗的灌木丛中

发出尖锐刺耳的啼叫

喈喈的声音令我的灵魂惊奇到

最深处;

记得一天午夜我穿过一片森林听见一只野兔的尖叫;

记得小母牛**时,一小时又一小时地哞哞叫着,

那个犟劲儿,打都打不跑;

记得第一次听见神秘、多情的猫儿叫春,令我毛骨悚然;

记得我还曾听见一个产妇的叫声,有点像猫头鹰的咻咻叫声,

这声音把一匹受惊又受伤的马

吓得闪电一般跑开,

发出一声长嘶,

我心中仿佛在倾听小羊羔的第一声咩叫,

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我母亲独自唱歌的声音,

第一位男高音歌唱一个早已喝酒致死的年轻矿工

热烈的歌喉,

野性的黑唇上

说出外语中第一个重要的词句。

比这一切更为重要,

比这一切更不重要的是

这只雄龟处于终极状态时

发出的最后一声

奇异的,微弱的**喊叫,

从生命遥远地平线最遥远的边缘之下发出的微弱之声。

十字架,

首先压碎我们沉默的轮子

性欲,它打破了我们的完整,我们个人不可侵犯的权利,

我们深深的沉默,

从我们体内撕开了一声叫喊。

性欲,它迫使我们发出声音,越过深渊一声声呼唤,

试图弥补不足,

唱着歌儿呼唤又唱着歌,终于有了回应,找到了结果。

长久地寻找失去的东西,被撕开,又重新完整,

乌龟的叫声如同耶稣基督的叫声,

如同欧西里斯放纵的叫声,

完整的东西,必被撕开,

不完整的东西,重新在天地宇宙之间寻找它的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