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姒开心地笑着,她和聂莹采了许多野花,两位难得出门游玩的少女显得异常开心。聂政席地抚琴,一边弹奏着轻快而明亮的曲子,一边看着不远处的伙伴们,已经成功地把两条野狗牵套了起来。
骑马携弓,车辇相随的几个市井子弟们在城外乱岗上诱捕野狗。
秋天的气息是浓郁的,一些野树上结满了果实。
两个捕完狗的伙伴,把野狗吊在了树上。
聂莹对楚姒说:都是一些野小子。
楚姒笑着看,随口答:他们挺好的。
聂莹:好是好,就是太野了。说着,她不禁笑了起来,两个市井少年竟然拎着另一个少年的腿抡了起来。众人一片笑闹。
两个玩闹的少年一起摔倒在地上。
大家一起开始上树摘果子。欢声笑语一片。
楚姒把碎花满天星扎了两个花冠,分别戴在聂莹和自己的头上,两个姑娘互相插花,她们也站起身边,四处采着野花,嘻闹、奔跑着。
城外河边上,还有聂政和他的市井少年朋友,他们有用树条编筐,还的下浅水摸鱼。
斜射的阳光把水让水面泛起一层如鳞的金斑。
楚姒站在聂政身边,神情向往的地望着野气十足的河汊:这里的河水好清亮。
聂政:只是河水东流,是不会回头啊。
楚姒一惊:你的心里透着太多的苍凉,你看太阳,多暧。
聂政:如果天上永远挂着朝阳,河水就会永远停止不动。真到那时候,风景就不会这么美。
楚姒脸红红的:不知道我有没有出嫁的那一天,如果我嫁的是心爱的少年,我一定会到这条河里把自己洗得像太阳那么干净,会象太阳嫁给给河水那样不会回头。
聂政微笑:我也不知我有没有娶妻的那一天,如果有,我就会带她从这里泛舟东去,哪里能容下我的帆船,哪里就是我的家。
楚姒想牵聂政的手,聂政回头望了望正编柳条小花筐的姐姐,阿姐!
楚姒黯然一笑:我好羡慕阿姐,她能天天着着你,能大声地叫你的名子。
聂政凝望楚姒:你,也像我阿姐。我也好想这么叫你。
楚姒幽怨地:可惜我不是,我只能是楚姒。
聂政:楚姒,哦,楚姒。一个离我太近也太远的名子。
楚姒:可是,政儿,这个名子总在我的梦里,他让我笑,也让我哭。
聂政:以后,不许再流泪好吗?你说你哭了,我的心就会像水一样,就会飘远,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
楚姒:那,我会在一个你漂远的地方等你,哪怕等你一生一世。
聂政:那样,你会很苦,很累。我不想。
楚姒:你会忍心让我苦,让我累?
聂政:你在让我心碎。
楚姒:不,我不要你这样。
河边的少年喊:政儿,我们有鱼了,晚上我们还会听你弹琴吃鱼吗?
河边的少年:我们还有酒!聂政和楚姒回头而望,河边的少年们放纵的高喊着,象对河流说话。
有些寂寞的聂莹笑着看聂政和楚姒站在一起,她说:楚姑娘,你吹支笛吧,那是我听到世上最美的音声。
楚姒:阿姐,你想天天听楚姒吹吗?
聂莹愉悦地:是啊,我好喜欢。
车骑,犬马,夕阳。
悠扬而炫美的笛声,快乐而奔放的少年。
楚姒乘在车辇前吹笛时,风掠长发。
城池与车马少年和草莽之际的一线,像自由的风一样快乐。
车骑和车辇从繁华的齐国都城的大街走来。仪兵的牙旗上绣着篆体的“韩”字。
车行至齐国驿馆,仪兵通报齐国驿丞:韩国大夫严仲子奉韩侯敕令觐见齐国国君,请驿馆长史相见并转呈国书金简!
衣冠整齐的馆丞出门拜见,下了车辇的严仲子还礼。
驿馆客堂内的严仲子,与驿馆僚吏们谈笑风生。
严仲子:各位驿政吏官,本使受命王命敕令和侠累宰相重托,交好邻邦上国;与私谊来说,仲子喜欢齐人的风度,豪迈侠任,私谊深厚,可做生死相托的朋友。从公事来讲,严仲子受命和好齐国,所以,仲子此来既是私愿出是公出。
驿丞:严仲子大夫丰采佚俪,人物不凡,既是邻邦使节赠敕金券,俾官不敢怠慢公务,即刻报请我国宰相大人。请严仲子大夫稍待。说罢起身告辞。
客堂只有驿吏和严仲子,随从人员与驿馆小吏忙着在院内清点礼品。
严仲子:驿丞可与过往的韩国人多有交往?仲子对齐国人仰慕久远,今日终于踏上贵壤,得以与你相见。
驿吏冷淡地:不必客气。小吏职任所在,倒是见识过一些诸候国来往的人物。
严仲子:齐国士人,如何看待韩国士人?
驿吏:别的不知,小吏只知仲子大夫跟宗亲大夫侠累对抗时,诸侯国的士人无不景仰。现在,韩大人左右逢源,倨恭自如于当朝新贵,江湖之上来往的英豪,对大人的通达能力真是十万分的佩服。
严仲子:仲子不介意别人的一时看法,只是想知你是哪里人氏呢?如此熟知仲子境况?
驿吏:小吏祖上是韩国边城游侠,因与世不相容,后来携子女移居齐国谋生。
严仲子微惊:仲子好结侠义朋友,可否为仲子推荐游侠?仲子不惜金帛美酒。
驿吏讥诮地:听说大夫在韩国,两次投靠不同的宰相门下,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白,您从前倚为大树的宰相还话着吧?听说,他在牢狱吃不了少苦,至今生死不明。您去看顾过他吗?
严仲子闻罢,不禁哽咽出声:驿路传的消息真的太快了,严仲子受惠废相,至今犹记。只是,仲子一躯微命尚不可自何,不知该如何报答旧主。
驿吏不屑地:鲁国曾有一个人,大人听说过吗?
严仲子:谁?
驿吏:曹沫。
严仲子:你是说曹沫之事?
驿吏:我们大齐曾弹压过这个小邦,曹沫是如何做事的?你听说过吧?
严仲子:曹沫,一介小吏,以五步流血持刃胁迫,曾让雄才大略的齐桓公,归还了齐国占领鲁国的土地。他们之间,君子与侠士都算得上旷代的人物。没有曹沫的侠气或没有齐桓公的守信,这个典故都会让人淡忘。
驿吏:吴人专诸的事情你也知道?
严仲子:专诸用鱼肠剑剌杀王僚的典故,严仲子当然清楚。
驿丞一笑,三十多年前,还有一个奇人豫让,你一定知道他。
严仲子不禁伏案大哭:士为知已者死,女为悦已者容。有时候,这个世上的男子,生不如妇人,死不如猪狗,豫让的死,让我觉得自己羞于活在这个世上!
驿吏:知耻而勇者,仍不失为大丈夫。
严仲子:我愿私交侠友,终会报效韩国。
驿吏微笑:其实,我非常敬重你,果非人言所病诟。我听说你们边城有三个游侠,你可用心寻访。
严仲子谔然:边城?
齐国大夫设筵客堂,客人不太多。
严仲子举杯:齐国大夫设筵款等韩国使节,本使谢过。
齐国大夫:仲子大夫名贯遐迩,下官能与上使相遇此间,自然是位荣幸的事。请酒。
大家举酒而饮。
一位陪客:上使大人,韩国还有与大夫比肩人物与我们介绍一下,好让我们多见识一下韩国的才俊英豪。
严仲子:韩国不乏人物,只是仲子不能与之比肩啊。
陪客:您是说废掉的丞相?
严仲子:江河流转,前人的事,让仲子如何说?
客人们讪笑:这也不能怪错于仲子大夫,如今的韩哀侯把国政早已托与侠累,相当于侠累主政韩国,悬危之下,仲子大人当然得学会随机应变,废相,当然是不能提起的。
严仲子面带愧色:诸位有所知,也有所不知,当今韩国内修清政,杜绝佞人;外和邻邦,消弭战祸,怎知不是韩国之福?齐国之福呢?
客人们冷笑。
齐国大夫与大家举杯饮酒。
大家都有了醉意,有的人悄然地退去。
已经喝醉了的严仲子与同醉的驿吏坐在一起,俩人勾肩搭背,说起来私已话。
严仲子:坐席之间,惟君知我,韩国既是驿长的父母之邦,请襄助我,仲子招募死士,定会效忠韩国社稷。
驿吏表情淡然地:我们这里人来人往,我会留意。
严仲子:您的父母若真的是韩国人,你就一定会帮我。
驿吏:那是自然的事。
边城齐韩界处,做为韩国主官的严仲子与齐大夫各坐锦辇,两侧各有军队,他们在按两国和款行交接仪式。齐大夫展简,严仲子按和款书内容喊:精马,五百。
韩国军人看到号令小旗的指示。军人下马,后退。
令旗再摇:齐国军队列队进前牵马。
严仲子:粮万石。
齐大夫认真查看书简。
粮车在令旗的指向下,由韩国军队推放在韩齐分界桩前。
齐军放粮,粮又抬到等待的轮车之上。
金帛!
令旗再挥。
突然,他们看到韩国军队这里一排一排军人倒下了,齐大夫和严仲子都大吃一惊,以为发生了什么突然变故。
严仲子传令侍从:查明有何变故?请掌军校官过来说话!
一纠纠武官正步而来,行单腿跪拜军礼:报大韩上大夫严仲子大人,我大韩军人以为军马和粮草不战而屈于邻国之兵,是军人的奇耻大辱,他们宁愿自裁,以谢国家。
说罢起身。端剑平视严仲子:请上大夫报请我国君王,大韩军队不乏卫国死士,不战之兵毋宁国家不豢养,卑职愿以一死保留大韩军人的最后尊严。
说罢,横剑自刎,仆地而死。
严仲子不禁掩面大哭,以拳击打车辇:壮士!壮士!你让严仲子羞惭呵!
未死的韩国军人无不流涕军前。
齐国大夫面无血色,惊得嘴也合不上。
韩国边城之夜,显得格外凉爽。一介布衣打扮的严仲子,悄然独自一人走入深街幽巷。几个陌生人与严仲子相遇后,深入到一处隐秘房舍之内。一排麻衣挽髻,腰俩短剑的青年,整齐地端坐其间。
严仲子进门,在他们面前跪坐。郑重叩首。
短剑客们齐齐地回礼,相对而拜。
严仲子一挥手,两个军人形态,但衣着便服的壮汉,抬进沉重的一盘物品,严仲子揭开蒙布。是澄亮的黄金。
严仲子:此物是为各位死士赠养父母和妻儿的,请不要推辞。
死士们叩首:谢过大人。
严仲子待他们昂首后,深深叩首再谢。
晨议的大夫们都到齐了,韩王也由宫女们搀扶着入了王位,相比从前,韩王好像体质不如从前,只是他的脸上透着喜色,他先开了口:
韩王:严仲子到了没有?
一身冠冕常服的严仲子:回禀君主,臣在。
韩王:卿出使齐国,没想到齐国国君会还赠了丰厚的金帛,这是近二十年来所没有的,齐国国君回书中盛赞了我国上大夫的风度和仪象,使我大韩在列国有增色不少。宰相报请仲子出使有功于国家,寡人赠封你位居九卿之列,参与中枢事务。另赐金帛。
严仲子出列叩首:仲子殊遇君王恩宠,感激零涕;宰相携拨之恩,仲子没齿难忘。
侠累:严仲子这次出游齐国,听说韩国军士有的自尽了,仲子是如何安置?
严仲子:军人报效国家,原本就是天职,臣以为他们殉职国家且无军功,应按条款体恤和礼葬即可。不知宰相大人意见如何。
侠累:仲子所言较为稳妥,只是军中不宜提倡过激行为。军人任意枉为易起祸事,此类萌芽决不可助长。本相已经起草诏令,以后但凡私挟邻邦和君主的事情,如果惹出麻烦,一定按罪论治。仲子以为如何?
严仲子:宰相深谋远虑,比仲子见识深远。仲子铭记在心。
侠累满意地:仲子不枉君王一片裁培之意,本相深感体慰。
韩王:宰相操劳国家大事,非常辛苦,仲子出使有功,还是宰相谋划得体才有这般享誉。寡人准备酬谢宰相,你们看如何赏赐才好?
严仲子:宰相位据人臣之首,劬劳常年,不如让宰相自己说句话。
侠累自矜:谢过君王,臣驱身家国原无所求。
韩王:这样吧,寡人赠你金帛子女,以酬劳苦。
当即传内侍:为宰相选送十位侍女,镒金五十,赐与宰相。
侠累出列叩谢。
严仲子上卿府第外有了卫军,透着严仲子府第的尊贵。
严仲子车辇归来,相随的仪兵扶严仲子下车。
几个鬼头鬼脸的汉子,躲藏在距严仲子家不远的一外不扎眼的阁楼内,他们在这里向严仲子家院内偷窥。
几个人围着小窗私议:严仲子家藏私兵,今天我看到有十来个汉子出没宅院,决不像一般仆从。一定是私藏了死士。
他们挤在一处向外观看。
上卿府第多出十几个人算什么?这点小事也要禀报宰相大人?
你懂什么?如果这十个人出了麻烦,宰相就会要我们的脑袋,不报就是隐瞒。
我们得看清他们身上带不带兵械,这得弄清再报不迟。不然还得受怪罪。
对,看清他们是不是私藏兵器,如是真是这样,严仲子欲谋不轨就形彰著显了,嘿嘿,到时,宰相就会收拾掉这个变色龙。
他找宰相麻烦,就是找我们的麻烦。宁愿他老老实实,少生是非才好。
严府桧树下灯光明亮,几个勇士持械健身。有的舞剑,还有的角力相博。
严仲子过来与他们说话,由于太远,听不到他们再说些什么。远远望去,一切都显得十分朦胧。
这个狗贼果然又惹麻烦,快报宰相。
说话间,有人燃了烛火。
有人厉声说:快熄灭烛光,让严仲子看到我们就麻烦了。
火灭了,室内一片漆黑。侠累正在厅堂翻看书简,探子已经跪在书案一侧,汇报完了。
侠累凝了一下眉,沉吟片刻(自言自语):严仲子已经位列九卿,还有什么不知足吗?难道,他要谋轼本相?
暗探:严仲子心怀叵测,宰相大人不能不防啊。
侠累:来人!
相府长史来见侠累。
侠累对长史说:据此人报,严仲子府中私藏剑客,行为诡秘,你立即持兵符到幕兵府要人,严查严仲子府第私藏奸人的情形,再据实报与本相。
相府长史:是。转身走。
暗探紧紧相随。
幕兵府内,掌兵将军束带备马,他的身边聚集了几百兵丁。
幕府将军:奉丞相令,我等查封上卿大夫严仲子府第,只要查到身藏兵器的人犯,统统给我拿下!听清楚了?
兵卒:听清了!
幕府将军:立即进发!
兵队持械涌出幕兵府,向大街奔跑。
幕府将军挥剑令人翻墙开门,大门洞开。
守门的兵丁早已让幕府兵丁刀逼到庑廊,抱头不敢出声。
严仲子府内火炬通明,整个大夫府第男女老少,一片慌乱,内院已经充盈了看守的幕兵。
幕府将军当院宣令:请上卿大夫严仲子出门相见。
严仲子战战惊惊穿衣出门,睡意未消地拱手做揖道:将军,出了什么事要本官相见?
幕府将军出示兵符并一指暗探:本府据此人相报,说大夫府内潜进了奸人,本府奉相令前来查找,请大夫不要惊慌。
严仲子稍松口气,连忙招呼近身侍从:快把全家人都召进院内,请将军查点各房,不要有误幕府大事。
炬火之下,严府男女老幼被逐到院子当中,四周站着手持戟剑的兵卒。
大夫第并不太大,各房查找很快就搜完了。各队回报幕府将军:报将军,没有找到人和刀剑。
又有人报:报将军,没有发现嫌疑人藏匿!
幕府将军巡看了一眼严府家眷,没有找到精壮男子,回头向严仲子拱手道:大夫暂受委屈,不要乱动,待我亲自禀报宰相再来回话。说罢,转身出府。
严仲子额上沁着汗水,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衣着整齐,身佩宝剑的侠累在书案前团团乱转。
幕将军进门单膝跪下行军礼:报宰相大人,上卿大夫府没有查到任何奸人。请宰相示下。
侠累:把兵撤下,把这几个误事的家伙全部拿下。
跪在一边的暗探个个惊恐不安:宰相大人,小子们冤枉!
幕兵以剑相逼,把那几个人带了下去。
侠累少气无力地瘫坐在椅上,一声长叹。
幕府将军:本府奉令查检完毕,得罪之处请上卿大人见谅,本府告退。
严仲子哆哆嗦嗦:将军好走,恕不远送。
幕府将军揖礼而别,幕兵依次退出。
严仲子手一挥,家眷们都各自回屋。严仲子脸上掠过一丝冷笑,他爬梯上房,回处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可疑情况,下梯回院。
一声猫叫。
接着又是一声。
院内高大的梧桐树和桧树上,溜下十个着着黑衣的死士。严仲子与他们凑到一起,说:你们走吧,我们在濮阳道上会合。老贼是不会放过我的。
又一声猫叫,死士们纵身过墙,了无声息。
严仲子站在墙边谛听了片刻,没有听到动静,才放心的一摇一晃地回到家中。
严仲子侍妾在门口问:大人,你也要走吗?
严仲子:我得让老贼脸上不好看,我得离开一些日子了。
侍妾:那我们怎么办?
严仲子一边瞅着院内的动静,一边悄声说:放心吧,他们不会怎么着你们的。哼哼,先让老贼替我孝敬你们几天。
化妆成小商贩的严仲子与分别化妆成闲人的仆人,轻松自然地走出了打开的城门。
兵丁们肃立着,没有注意出入的闲散人物。
严仲子和仆从们匆匆行走,到了河边,他们招呼了一叶客船。
他们装做互相不认识的样子,各自付了船资。
晨议的大夫们都注意到严仲子的坐席上空着。
脸色阴霾的侠累向韩王私语了几句,转身传内侍:立即派人到严仲子府上请上卿大人进殿议事,如果他不在家,立即着人去追!生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夜里的古渡边,点着炬火的严仲子和他的随从们弃船上了岸。他们前前后后,向荒野各自疏散奔走着。
严仲子望着天上的星辰,嘴里嘟哝:就是这个方向,没错。
他们很快隐入了夜色。
他们一路奔跑着,天,出现了曙色。远处的驿道上,一队追兵的铁骑一气走到了古渡口,他们把船翁叫来。
兵头问:老人家,你们见到一个长三绺胡须,身高五尺的汉子从这里走过吗?
船翁答:有这么个人,他乘船到上游去了。
追兵连忙逆行,沿河边追去。
快到了魏都的濮阳道上,严仲子与十位死士在界碑处相遇。严仲子吩咐:他们快追上了,我独自在前面走,你们让过他们,跟在追兵的身后。
十位死士齐声答应。
他们像猫一样,蹲伏了路边,等严仲子走远。
他们隐约听到了马蹄声,闪在路边的草丛中。
兵骑很快掠过。
兵们大喊:严仲子留步!宰相有话要给你说。
严仲子紧跑,但很快就被追兵围住了。
追兵揖手行礼:上卿大夫,我们奉宰相令请你跟我们回上都,请上卿不要为难我们,请上马吧。
严仲子做惊骇状:不不,我不回去,在此是死,回去也是死,你们干脆把我杀了吧。说着,干脆坐地不动。
追兵们只得下马相劝:上卿大人,我们只知奉命行事,你若不起,我们只得抬着你上路了,这样惟恐会多有不便。
严仲子:你们回去报知宰相,严仲子知恩图报,确实招募过死士,那也是为相府后备之用。宰相误解仲子图谋不轨,仲子只有死路一条。我这里有些赤金,请各位拿走,饶我不死,仲子定会来世相报。
几个追兵哪管这些,上前就要绑严仲子,这里,几个死士赶上,挥剑就砍。
追兵见势不好,骑马就逃,弃了两具尸体,各自逃散了。
看他们逃得没有了踪迹,严仲子一笑,说:我们走吧,后面没有人了。
严仲子带着十几个人,大摇大摆地进了濮阳城内。
濮阳某院落内,严仲子与仆从和死士们席地而坐。
严仲子:诸位勇士,我们报效国家的时候快到了。我已经致书侠累,分辩冤情。现在齐国人听说我逃逸了,一定会给韩国制造一些麻烦,侠累既然有和着我的地方,就一会还会请我回上都。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寻找机会做一番大事业。
死士们揖礼:我们一定会誓死报效上卿。
严仲子:好,让我们喝酒!
仆从取出酒瓮,一一为勇士们倒上了酒。
严仲子首先一饮而尽。
大家也随之痛饮。
侠累宰相府外,三、四个失魂落魄的骑兵从马上跌落下来,向相府内跌跌撞撞地跑进。
他们口里叫着:报宰相大人!都是相府护兵,所以无人阻拦,他们直进了内府。侠累从厅堂步入院内,面色铁青地望着这几个逃回来的兵卒:你们还活着回来?
逃卒跪地哭报:回相爷,我们追了一天一夜,快到濮阳界才追上严仲子。
侠累:他一个人?他会飞?
逃卒:他是乘船走的,我们问过古渡口。待我们追上时,严仲子躺在地上不肯走,称回去也是一死,不回也是死。待我们上前捆绑时遇到了游侠,杀了我们二人,我们几个拼打不过,骑马逃了回来。他们边说边哭。
侠累:没用的东西!那是什么游侠?分明是他的同伙!
逃卒:我们也不知,总之,被杀散了。
侠累:他们有多少?
逃卒可能吓晕了,胡乱说:有五六十个的样子。
侠累:他们没有马?哪来这么多人?
逃卒:我们哪里知道,从天而降的一伙人。
侠累疑惑地:是魏国的兵卒?难道他跟魏国还有勾结?他跑到魏国去干什么?
几个兵卒还在啼哭,侠累一挥手:下去吧。
几个兵卒叩了头,退了出去。
侠累气得一跺脚:现在韩国和齐国的麻烦事这么多,这个狗才跑到魏国去干什么?真是该死啊严仲子!
野风疾起,夹带着沙石。
齐国的军队纵马跑过韩国的边境追逐几只野猪。
韩国的军人出来阻挡,被行猎的齐兵射杀仆死。
韩国军营鸣起了警报,一校官带兵出营拦截,两军厮杀起来,很快,韩国军营大帐起了火。后续的齐国军队追杀而来,退下的韩国军校扛着牙旗狼狈后撤。
齐国将领挥剑下令:一个不留,杀!
很少几个骑马逃出的韩国军人,绕过边城,向纵深外急逃。齐国的军队一举闯进了韩国的边城。
齐国的军队像逛街似簇拥到了边城兵备司前。
兵备司大门敞开来。
城主扛着一柄利剑出门相迎齐军的将军。
密集的齐军围住了孤独的城主,一个汉子对面无数的敌军。他放眼四顾,发现此时的兵备司内还有城头的老兵,其他的人一个也不见了。整个城市,好像只有他一个韩国的军人。
齐国将军拱手施礼:城主大人,别来无恙?
城主并不还礼,他扛着剑,面带从容的微笑:将军是夺我城池,还是找本城主讨酒喝!是朋友私访,还是你我两军对决?
将军大笑:本将并没有奉令攻城掠地,只是逐猎路过,想讨老朋友的酒喝。
城主用剑一指院内的大瓮:那里全是酒,想喝?
将军:怎么才能喝到你的酒?难道先把你杀掉才能取酒?他的话音未落,百支利剑已经逼向城主。
城主面不改色,从容地:你可以杀我,最好的方法是咱们一对一,不要依仗你的大军压境。你怕吗?
将军从马上下来,抽出宝剑,对左右下令,你们散开!
齐兵只撒了一步。
将军大喝:退一百步!
齐兵步调整齐地后退。
一个宽阔的博杀场由上千军人,像栅栏一样围在中央。
突然,从天而降,三位剑客跳入中场,围护住了城主。
城主对三位侠士客:没你们的事,这是两军争斗,不涉民间,请你们走开。
说话间,上百弓箭手拉弓对准了四人。
城主对三位侠士客大怒:两国交兵,没有平民的事,走开!不然,我会自决殉职!说着,横剑架在自已脖子上。
三位侠士客收剑,无奈地离开了城主的身边。
将军一挥手,士兵们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城主提剑向将军剌杀。
将军挡开城主的剌剑,后守为攻,直剌城主胸口,城主一剑隔开,剑走偏锋,斜劈过去,将军再次弹开城主的重剑,剑剌回绕,逼向闪开破绽的城主半身,一剑剌去。
城主的左肩被剌入,鲜血流了一身。
将军收剑:城主,你输了。能给我酒喝吗?
城主:可以,不过,你的军队全部撤出边城,我只陪你喝酒是私谊,本城在刀剑下喝酒会觉得太没意思。
将军:只有我们俩人在城内喝!
城主开心一笑。
将军:如果我的士兵也想喝酒呢?
城主:也可以,但他们必须全部放下刀枪。
将军沉吟片刻:这样吧,我命令我的军人都在城外等我,我买尽边城所有的酒,怎么样?
城主笑了,很好,这个主意不错。
将军手一挥,齐军退出了边城。
城主:我得找几个朋友陪将军,你怕吗?
将军笑:大丈夫,生死须臾都应面不改色,你说我会怕吗?
城主:弟兄们过来吧,朋友来访,我们一起大醉!
三位侠士翩然而到,他们站在城主的身边,对齐国的将军怒目而视。
将军毫不在乎,一揖:朋友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请问阁下尊称。
三位侠士还礼:盲侠,燕侠,子侠。
将军大笑:你们不是边城人,这里的人物我没有不知。
城主携将军与三位侠士席地而坐,咐吩:拿酒来!喊了一声,周围没人。他只得自己去抱瓮。
血,顺着胳膊往下流。
五个酒盂倒满,城主端起: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来,喝!
城主一饮而尽。
有人见没事了,城中商户主动送来酒食和美酒,默默退下。
还有的城中商户,用车向城外运酒。
整个边城透着小心翼翼,街市上,几乎看不到人,只有城主,将军还有三个游侠。
纵酒的兵士们有人吹起了笛子。
幽怨而寞落的曲调,透着万种无奈和千种哀愁。
城主与将军对酒痛饮,他们彼此泪流满面。
三位侠士目光空落落的,寻找不出渲泻的理由。
幽怨的笛声,催人泪下。
将军:此时齐韩两国交兵,你们在一起喝酒,你们韩王一但知道会不会杀你?
城主:我是为边城百姓的性命才与你喝酒的。
将军:我是奉命而来的,你不要怨我。来,喝吧。
城主有些醉了:我并不想与你喝酒,可惜手中无兵,不然,我会与你对杀阵前。
将军:我们已经对杀过了。
城主流泪:我宁愿死在阵前。
将军:这是为什么?难道你不怕死?
城主摇头,一饮而尽。
被齐国杀掉的三千韩国士兵,他们东倒西歪在倒在大营内。
几乎所的被杀的兵卒手中并没有武器,显然,他们是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被突袭的齐兵杀掉了。
马匹和军粮被齐军抢劫而去。
几个正在装粮的齐兵议论:这些韩国人怎么不拿戟剑跟我们拼呢?
这些傻人,没有听到杀伐的命令就不敢开战。要说,还是韩王帮了咱们的忙,不然,死在这里的三千人中,至少也得有我们的一千人。
这些韩国人命真苦!他们嘻笑。
从乱军中逃出的韩国将校向城内疾驰。守地之兵刚要拦截,被浑身带血的校官高声喝开!
都市的人流纷纷避让。
在街口不远处肢解狗肉的聂政视而不见。他专心致志地屠解着肉块。
从马骑上翻下的校官闯进衙门。
他们跑入中门,直奔幕府中堂,在大堂外跪地相报:边守戍卫校佐有万分火急禀报大将军!
幕府长史急忙出厅,见状大惊:你等有何要务,快快报来!
校官大哭:齐兵掠我边戍大营,内守官兵三千将士全部殉难!
长史面色苍白,呵令下人:快扶下去疗伤!他一边说,一边改换军服,向门外跑,一边跑一边喊:快备马!
幕府长史长揖在公案前,向侠累禀报边事。
幕府长史:齐国军队已经进入边城,三千内守将士全部被杀尽。
侠累颓然瘫在椅子上,好久,才吐出几个字:传严仲子,即刻出使齐国!
侍从等了一会儿,才悄声说:上卿已经逃逸了。
侠累回过味来,突然一脚踹翻侍从:传犬耕和东门大夫快来!
边城下。齐国将军与城主在城门之下告别。
从城门向大街望去,此时的边城大街已经空无人一。他们几人如走空谷,将军一边走,一边纵声大笑。城主左臂的血已经凝固,他与将并肩走到城外。齐国的军队已经列队在等候将军。
将军上马,回首一揖。
城主施礼相送。
将军:改天,城主找本将喝酒,一定!说着,策马放步。齐国的铁骑随之扬尘而去。
望着齐军远去,城主面色苍白,仰身倒去。三位侠客抬着城主回到城内。
城门徐徐关上。
被抬着的城主睁开了眼睛,他目光空落落地望着夕阳,眼里再次涌出泪来。
三位侠士客:城主,要不要杀掉他?今晚我们就可以取他的人头。
城主摇头:不,他确实是我的朋友,杀他应在阵前,而不是行剌。
三位侠士客默然。
臂扎白带的城主引着着边城的一群男人们,站在被焚烧的军营边,他们望着横七竖八的军人尸体,面色悲怆。他第一个动手,把那些军人的尸体抬到平整的地方,一一给他们排好,像他们生前的列队。
篝火燃起。
长风掠着风沙扑面而来。城主默默地向死去的军士们跪拜,抬尸的百姓也跪了下来。
风中,只人三个游侠远远的站着,像三株迎风的树,他们的衣衫被风扯起,像欲跃的风筝。
韩王宫内,绮丽服饰的宫女们翩翩地起舞,乐师班子除了琴父之外,已经全部换上了女乐师。闭封良好的偌大宫殿之内,灯光昏暗,乐器轰鸣。韩王左右拥着两个舞伎(大约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她们云髻高挽,白乳半裸,在清翠的曼纱后面与韩王狎昵缠绵。
白了头的琴父视而不见,半闭着眼。
在乐班抚弄古琴的楚姒跟所有的女乐一样,画着如蝶的蛾眉,在灯火阑珊处,显得心绪繁乱,她在抚着已经声乐杂乱的曲子。
她们的服饰异常绮丽。由于化妆过于苍白,在昏黄的灯光下,从侧影望去,肤色有些发青。
有歌女轻声吟唱:
水流浣后宫,绢花报长春;一夜熏风注,君王绛宫来。
三千女儿家,着红披轻纱;脂胭敷红润,肌肤若水滑。
京华落日早,谁比奴妾家;宫阙传声唤,登楼归仙葩。
佳人千般娇,年岁如驹马;青丝挽明月,醉眠黄金塌。
韩王低声细语怀中的舞伎:脂胭敷红润,肌肤若水滑。卿卿果然是如水的女儿家。
舞伎妖媚地:宫阙传声唤,谁比奴妾家。大王啊,如此年年岁岁,奴妾终会老去,相伴君王的还有三千女儿家,想来,令人心里酸楚。
韩王突然一把抱住那个舞伎放怀,娇娃娃,我可舍不得离开你,年年岁岁如此不好么?
另一个舞伎抚着韩王的脸:奴家也不离君王左右,就这样岁岁年年。
韩王突然一阵喘息,脸色一片苍白,嘴里说:传内医来,寡人得活上千岁不死,与你们生同衾,死同穴。两个舞伎见韩王脸色生变,连忙召唤内侍:快来呀,大王不爽了。
乐班繁乱的音乐一下子停了下来。
琴父垂头轻轻一叹。
女乐丛中,楚姒突然有了一种解脱之感。她放下古琴,神凝窗外,似有无限心事。
两位女医官为韩王做了一番脉诊,又做了简单的顺气揉捏。韩王气顺了,吃了一碗汤。
女医官跪下启禀:大王该歇息一会儿,这样操劳会伤神动脉。
韩王:寡人知道了,卿卿扶我回寝宫吧。
这时,内侍来报:启禀大王,外廷有边事相报。
韩王一惊:那位来报的呀。
内侍:是兵幕府。
韩王:宰相侠累知此事吗?
内侍:宰相已经知道了。
韩王:那,就让他办不就行了?寡人身人暗疾,这些臣子们为什么总拿这些小事烦寡人呢?
内侍小心地:也许,这次不是小事。
韩王:哦,天晚了,明天晨议再说吧。
内侍诺诺而退。
两位女医架着韩王离开了这里。
韩国宫城之外,楚姒与琴父同乘一辆锦棚大车。楚姒愁眉不展。
琴父揽过女儿的肩头:孩子,也许爹爹错了。
楚姒一惊:爹爹何出此言?
琴父:也许,我们不该来都城。
楚姒轻轻摇头,把头贴在琴父的肩头:女儿好累,只想睡去。
琴父催车:快走吧。
马车快步走开。
琴父:女儿,你是心累,爹爹知道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