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陌总觉得躁郁症患者这样的标签贴在他身上不完全合适,明明他做任何事都有一分理智裹挟其中。
他只在性爱这里感受到摧毁般的气势,却总是会被巧妙化解,随汗液蒸发。
现在他就这样躺在身边,整个上半身都浸在密色里,像极了鲁本斯笔下的巴洛克风格人物。
他身上的魅力,有余味,经得起推敲。
大概是她的眼光太赤裸裸。
沈戾在她一寸一缕的目光中,轻颤着睫毛,张开眼与她对视上。
那个名叫“沈戾”的后劲在这时候猛烈冲上来,侵占温陌整颗心,她知道他其实都知道,但他不问,不恼,不责怪,给足了尊重。
后来温陌想起来,总觉得她跟沈戾之间,决定一生的刹那其实有许多,有忐忑不安,有坚定不移。
林浅来南城,严歌璇很开心,经常把人接到她那去,并以此为由喊沈戾来吃饭。
沈戾根本没法拒绝,一次两次,人刚进到院子里,就听到里面的声响,嬉笑和欢乐的情绪大多来自严歌璇,变成罪恶可憎的别有用心。
先前说要带温陌去医院的事情,只能一拖再拖。
不过他也意识到这有些流氓行为,温陌不知道的是,沈戾总是半夜醒来悄悄听她的心跳,随即把人搂得更紧,当他们日日相对时,他固执得一遍遍亲自确认她好,才能让人心安。
沈志栋死后,严歌璇依然住在山脚下的宅院,说是祖宗牌位不能移,这么多
年,怕是已经扎根。
但里面的一切陈设都换了一遍,顺带修缮了一番,覆新瓦,撑木窗,沈戾猜测因为这是沈志栋生前呆过的最后一个地方,她嫌晦气。
饭桌上,沈戾坐在另一侧,严歌璇的筷子跨过好几道摆盘精致又养生的菜伸到沈戾碗里,“身边没有贴心的人照顾你,你多吃点。”
沈戾身如行尸走肉,味蕾如同在嚼蜡,思维在发散时,突然被强行拽了回来。
他没说话,而原本还能讲两句话的林浅,也在这时沉默下去。
沈戾吃的不多,很快便放下碗筷,而这顿饭才进行到三分之一,这行为让严歌璇悄悄皱了皱眉,接下来的话题就趋向变味了。
她像小时候那样展现了一个母亲的掌控欲。
“集团的事都是我在为你打点,你现在的日子是不是过的太舒服了,事也不想管,人也看起来恹恹不耐,你对我这么有意见?”
“你为你自己就好了,没人会说你,所以用不着以我为借口。”他说这话时,神态有完全不在意的柔和,语气怕算不上尖锐,甚至有些客气。
不论是哪一种,都没有母子之间该有的温馨。
院子里种着海棠花,春夜雾水压着花瓣,原本昂扬的花心垂了头,收尽苍凉残败,花期将过了。
这顿饭在剩下的时间里,气氛变得极其尴尬,三个人分别陷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没有人想冒险去涉足谁的领域。
那次,严歌璇难得的没有
多去挽留过。
林浅自己带了司机,来时顺道接上了沈戾,回去的路上自然也是,两人坐在后座,林浅主动找话题,“严姨是替你着想的。”
沈戾闭上眼假寐,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没了下文。
林浅自幼丧母,大概是天生对“母亲”这一身份有着不同的情感。
她说:“书里说,这是每个母亲的天性。”
“天性。”沈戾嘴里咂摸着这两个字,“我就是在解放她的天性,有时候冠冕堂皇的借口说多了,自己都被借口困住了。”
他又说:“这话我不爱听,显得我像个可笑的借口。”
林浅没话说,沉默好半响,才开口,“对不起,你每次过来应该都觉得挺难熬。”
闻言,沈戾这才睁开眼,看她陷在头顶小灯的光圈里,毯子搭在腿上,幽幽目光看过来,沉静而永恒。
沈戾:“不用穷思竭虑,我知道你想来,而且我也是想陪你吃饭,以前是我们不够。”
林浅笑了笑。
车子缓慢压过挤到减速带,即将驶上主干道,繁密树影急速后退,车速提了上来。
她帮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用认真严肃的口吻说道:“我们的事,我会跟严姨好好说的。”
沈戾第二次将她好好打量。
林浅:“她素来宠我,照我现在额情况,我就算是说,她首先想到的也只会是开导我。”
说着,她嘴角泛出一丝苦笑。
沈戾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像林清执曾经对她那样,突然攻
击而来的回忆,让她恍然失措起来。
他很快收回手,莫名吞咽一口气,又像是轻缓纾出了胸淤结许久的郁气,“对张医生你怎么看?”
“我没怎么看过他,他给了我许多帮助。”她说的是,不论他安了什么心思,真心或假意,她都承认了他有他的好。
林浅是聪明人,现在褪去了那点骄纵,整个人都变了,沈戾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难过。
如果林清执在的话,一定愿意让她永远做个小孩泡在蜜罐子里头,前提是,沈戾不存在。
命运就是造化弄人。
“我跟他的最后一面,我们......起了冲突。”沈戾突然说。
林浅严重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垂下头,将腿上的小毯子握了又松。
沈戾不会盯着她的腿看,她腿放置的方向也不会紧紧盯着,她的这些动作全部落进了余光里。
她问:“他说了什么吗?”
沈戾摇头,“他什么都没说。”
又是一阵沉默。
沈戾心像掉入深潭,听不到回响,车已经开到了市区,红绿灯多了起来,一路停停走走,窗外鸣笛的声也像沉在水里一般,模糊,冰冷,听不真切。
前面再拐一个弯就要经过ML科技,意味着她将要到达目的地。
然而当车子拐进地下车库,他们都看到楼门口站着的身影,背并不挺得直,是熟悉的,属于一个医生的疲惫感。
司机在倒车途中,林浅目不斜视,骤然开口,“严姨说春
天要过去了,给我定做了两身旗袍,我一直没去试,回头你陪我去试?”
沈戾看了张予珩一眼,笑容漾开,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