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陌在沈戾翻身下马时,憋着的那口气终于顶破了喉咙,挣脱了凌盛的手朝他而去。
她知道沈戾没有把握的事是不会做的,可就算再怎么硬,再怎么手眼遮天,也是血肉之躯。
沈戾承认自己摔下来时有片刻的头晕目眩,他在马背上颠簸的太久,有些累。
可温陌一声声呼唤,他做不到没有回应,“你这样喊我,我还以为在舔我的是你。”
沈戾说这话时有气无力,但是在笑,温陌笑不出来,她没经历过,她也和那些看热闹的人一样,认为这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并且陷入这样危险的人是沈戾,受伤她接受,疼痛也能忍,就算是留疤也没什么。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如果他真在今天出了什么事,她怎么办。
工作人员来把马牵了回去,温陌这才发现他把马脖子上那枚铭牌也一同扯了下来,即使在危机时刻他也固执的认为,温陌不应该收除他以外其他人的礼物。
庄园外也传来了救护车的警笛声。
沈戾想坐起来,他伤的也不轻,整个后背沾了泥土和鲜血混合在一起,难辨颜色。
温陌看他表情有片刻狰狞,伸手去扶,被沈戾抓住,白皙纤细的胳膊上那一颗颗又红又大的水泡格外刺目,
他用难得温柔的语气问:“疼不疼?”
“你在你们总在受伤?你是不是也觉得自己是铁人?”温陌说话带了哭腔,很细微,但有别于她平时的冷漠淡然所
以才明显。
沈戾不争辩,额头抵在她没受伤的那条手臂膀上,他其实此刻很难受,在过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时常被心魔搅的胃酸倒流,头痛欲裂,现在也是如此感受。
本来次数多,他能忍了,但温陌走来身边,反而难忍了起来。
温陌无法察觉的这么细致,两人都被带上了救护车。
不曾想,沈戾还没到医院就已经晕了过去。
温陌慌了。
到医院,接诊的医生是张予珩,见到受伤的两人,他不自觉耸眉,放下手头所有事,让护士把人安置在最靠里的床位,一边检查,一边询问。
温陌在旁,无有不答。
问完,他大概能下诊断,“应该是脑震荡,不严重,具体得拍个片。”
说完又看向温陌,“你先去把自己处理一下吧。”
她没动。
张予珩又说,“你们俩真有意思,都是个顶个的倔。”
陈韵,孙良泽,凌盛,都来了,站在病床旁,听到医生这话,都配合医生给温陌处理伤口。
棉球。
碘酊。
绷带。
护士动作不轻,凌盛看着看着想上手,仿佛可以替温陌感到疼痛。
但他知道,医生手下有轻重,温陌对身体上的疼痛能承受,不能承受的只是他那些心疼。
急诊室的外面挂着一个老式的钟表,尘太厚,其实很难刮净,但还好,它也转得够久,无休无止的,所以表盘很干净,即使蒙灰看不清禹没关系,它整点就会敲钟。
护士小姐姐药上到一
半开始惋惜,“多漂亮的手和手臂,怎么烫得这么严重,要是留了疤那是女人一辈子的遗憾。”
遗憾太多,这一点身体上的疤痕真算不上什么遗憾,林浅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沈戾受伤的消息,推着轮椅赶了过来。
这是她出车祸后,温陌第一次见她,瘦了,憔悴了,看起来比以前更倔强了。
怎么看出来的呢?是她在看到正在上药的温陌,心里知道了大概以后,表情凝滞在脸上数秒,最后强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的倔强让人高看了几分。
温陌自诩可以没有道德感,但现在被逼得主动挪了眼。
孙良泽打着哈哈走到两人中间阻断了那道目光,“你怎么来了,沈戾没事,我们参加在陈家的生日宴除了小意外,我先送你回去。”
“为什么要回去?”这么久以来,林浅一直都是被保护着,她也少有这样直接表明诉求的反抗,“你是怕我在这里让你们难受还是在保护我的自尊心?”
她微微勾唇笑,“还是说你们这些四肢健全身体机能完好的人,心理比我这样的人更脆弱。”
护士上好药,缠好纱布,把工具和药品收好退了出去,温陌眼神停在不知名处。
林浅其实完全不用说这些话,反而会暴露了自己的脆弱。
她后来说了什么在温陌耳里变得模糊,她只能听到清越悠长的钟声,像一刻小石子掷入她心底深潭,不停往四周荡漾去。
11下,只响
了十一下,温陌走出了病房,“没事,我出去透透气。”
其实走出来依然觉得闷热,但消毒水的味道淡了,周围更静了,也是这个时候,她发现,原来少敲的那一下钟声,已经撞在了她心里。
温陌其实并不永远清醒,这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变成什么样的人了。
可不管是寡断的钝刀还是利刃,是任何她都应该同命运抵死难分,她不称臣,反而要在垃圾的人生上高歌破阵。
她一点都不想做一个懂得好多道理却依然过不好一生的人,要明媚,不要支离破碎。
所以在躲开林浅目光的那一刻,温陌是在不确定,不确定自己在面对她当时的情况,会不会像她那样挡上去。
自己的人生很重要,别人只是那一个附加值,过去的好多年里,她都如此,所以还算理智清醒的过完了青春。
但沈戾摔下马背那一刻的心悸现在想想还是明显,那是连呼吸都顿住的时刻,比溺水的紧张还要强烈。
她不知道。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沈戾没出现之前,她手里握着一手烂牌,并且做好了要握着这手烂牌打到底的准备。
沈戾出现后,看见她手里的烂牌,因为并不深究它的意义,而是直接选择扬了他,那她就很难再爱别人不是吗?就像狄更斯说的一旦爱上,再也不能不爱。
温陌自己也没意识到,在医院这个冷肃的地方,她总能有对自己灵魂的拷问。
也在这
样的情况下,她第一次对沈戾承认了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