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忙到深夜,钟灵的小筏子才完工。
只两米宽三米长的样子,之前一张大的足足顶四张这样小的。
钟灵站上去撑着试了试,有些欢喜,这样一路上也有自己单独的空间了。
不过撑这筏子还真费劲儿!
就这么小一只,才一会儿,她就觉得有些乏力了。
“爹,您不会打算一路这么撑着去吧?”
“那不然还能咋地?”
“当然是用桨啊!额,不,摇橹啊!”
钟灵拍了拍脑门,有些懊恼,应该前天就想到这个的,现在怕是来不及了。
赶紧去灶间抽了根未烧完的木棍,就着木棍头上的黑炭,拉了她爹在堂屋的桌子上画起来。
所谓一橹顶三桨,一桨抵三篙。
且不说现在河水高涨,篙的长度不一定能够着水底。就算能够得着,那也是倾斜出力,效率不高的。
再有一个桨和篙都有的问题,撑过一篙、划过一桨之后,都有一个额外的费力过程。
你得把篙收回来才能撑下一篙吧?
你得把桨提出水面复位才能拨下一桨吧?
但橹不需要!
摇橹的时候,一左一右都能产生向前的推力。
中间只消将橹叶在水里转动一下。这样子橹叶一直埋在水下,可以一直连续不停地提供船前行的推进力。
不像篙和桨,推一下还得停一下,费力把篙和桨复位。
摇橹不仅出的力利用率更高了,而且也更省时。
且不说橹的手把长,能利用杠杆原理省力,就是人的身体动作也舒展些!
不过,摇橹会导致船左右摆动起伏。好在这筏子够大,应不至于晕船吧?
钟灵给她爹解释了一通,钟兴维也还是晕头转向的。
“这橹是往两边拨的,咋还能把船往前头推呢?”
又道:“倒是你前头提过的桨,我原来在县城附近也见过几回。
人家正儿八经的船都是划桨的。
只是咱们这村里不兴往水里去,也没见谁家有正儿八经船的。
就只你舅公家和村东头冬生家有条竹筏子罢了。
谁还特意去弄个桨?都是一根竹竿子了事。”
“爹,这橹就跟水里的鱼儿一样,可比那桨好使、省劲儿多了!
那鱼儿摆尾不也没直接把水往后拨么?不也是左右摆的?那鱼咋能往前游呢?”
“这倒也是!
你这丫头打哪儿听来的?不会是唬你玩儿的吧?咋听着也觉得不靠谱啊!”
“爹,你就试一下嘛!也不费多大事。要是真行,那可得省多大力气。”
钟灵抱着她爹的胳膊撒娇。
“也成。”钟兴维拿她没法子,本就是宠孩子的人。
钟灵在一旁指点着,
“这橹叶部分要削得扁平,就跟鱼尾巴一样。”
“这儿,橹的支钮可重要了!
一推一拉能把橹叶一左一右地摆动不说,还得能让橹叶能转动。
不然也不能调整橹叶对水面的方向不是?
全靠这支钮了!
咱就弄个环在这儿固定住,把橹从这儿穿过去,就既能左右摆也能自个儿转啦!”
“爹,这橹柄和主干可得绑结实喽,力大着呢!别摇两下就咯吱咯吱响给摇散喽。”
父女俩一直忙活到次日丑时,才装在了大筏子船尾。
毕竟这么大个家伙,且自家闺女还夸得那般神,尤其是最近闺女的各种想法都挺灵的,钟兴维还是满怀期待的。
可惜他勉强试了下,摇得筏子左右乱晃不说,那筏子也纹丝没有向前去。
顿时有些气馁,还好钟灵马上亲自给他演示了下,令他瞠目结舌。
他闺女能有多大的力气呀?
就刚才那小筏子还撑出汗来了。这会儿却气定神闲地左摇一下,右晃一下,惬意地很!
那筏子眼看着乖乖往院门口去了。
钟兴维非得再试试,让钟灵教他。
钟灵让他去睡也不肯。现在已经是凌晨,好歹睡会儿吧。
“爹,您也瞧见了,这也不费力。明儿我来摇,到时候再教您,您先去睡会儿吧!”
钟兴维一想,也不能亏了闺女,这个年纪还得长身体呢!
只好强行压住激动,想着还是明早再让闺女教吧。
不过倒是可以趁出发前再做一个出来,给她嘎公用。
钟灵只好威胁他,“您再不去睡,我叫娘起来了。看娘怎么说您!”
又劝他,“您这些做木头的家伙什都要带上的,这两天在路上得空了也能做。不急这么一会儿。
一会天亮了还指不定有啥事,多少睡一个时辰吧。”
话别,父女俩稍微收拾了下东西,就各自去睡了。
又过了一会,天还未亮,各家的大人们就都已经起来了。
卷铺盖的卷铺盖,扛铁锅的扛铁锅。
有些人家甚至昨儿晚上就在竹筏上睡,早饭也在竹筏上做的。
照着他们的说法,总之是要在筏子上过的,还不如提前一夜熟悉一下,也好看看是否漏了啥东西。
钟灵也早早起了,打着哈欠抱着鼎鼎坐在灶屋里看粥。她爹娘乒乒乓乓地正忙活。
整个村子都沸腾起来。
东家的婆婆责骂儿媳笨手笨脚。
西家的儿子抬了正哭闹着不肯走的老娘塞进筏子里。
她们家的鼎鼎正哇哇哇地放声大嚎呢......
一片鸡飞狗跳!
卯时将过的时候,钟灵一家四口出发往谷场去了。
她娘频频回头,不舍地看着自家的老房子,泪止不住地流。
“秀兰,咱还会回来的。”她爹抱了抱妻儿。
等到了谷场,发现才稀稀拉拉地有三两户人家。
其中还有人吆喝着,“大哥,我回去一趟,忘了拿我家虎子的尿壶啦。”
“憨头!拿啥子拿?
这一路都在水里,夜间直接在床铺子上端了把尿。
尿地上,早晨起来一瓢水冲冲,不就竹子缝里漏下去啦。
多省事!”
钟灵听了,笑的一颤一颤地。远远看着又有几户人家往这边来了。
辰时过了一半,未见得还有船来,也没人过来带话说还有人来。
村长就扬了扬手,说了几句鼓励打气的话,开始清点人数。
村里大约一半的人家都来了。
整个村子人家以钟姓和陈姓两族为主。本就沾亲带故的,一家动,其他的人也会想着跟着动了算了。
清点完户数,村子又招呼钟灵过去,
“灵灵,那个净水的竹筒子你做了多少啊?咱这有五十六户人家,能够吗?”
“够的,舅公。我做了不少呢!原先不知道这么些人,不过本打算咱们一户两个的。现在一户一个肯定是没问题的!”
“那感情好!”说完便转向众人。
众人早盯着他们这边了,好奇村长叫了个女娃子过去干啥。
村长高声说,
“咱们村里的娃娃们机灵啊!
这不,我这侄外孙女做了个小东西。看着简单,但好用得很咧。
这一路上总少不了要用水的,你们看这水里不只泥沙不少,还混了各样的肮脏物。
咋个办呢?”
说着扬了扬手里的竹筒,
“用这个!
你们别看它小,我试过了,管你什么水进去,底下流出来的都是清亮儿的水!”
众人一阵哗然。
虽有村长的威信在,但明显是不信的。
村长也不多说,只从一旁舀了一瓢浑水,往筒子里倒。下面用个碗接着。
众人看着流到碗里浑浊的水,露出一副,“你看吧,牛皮吹破了吧”的表情。
村长既不生气也不着急解释,只气定神闲地说,
“这头一回用,筒子里还有些泥水。等这最开始的泥水流完了,清水就出来了。”
说着人群中已经有人喊到,“诶诶诶,已经清了,水清了!”
村长弃了碗里的水,重新放到水筒底下接着。接了半碗以后,传给各家各户瞅瞅。
碗还没传完,各家就争先恐后地找村长讨要。一早就看见旁边的一箱竹筒子了。
钟灵给一家发了一个。
期间,大家少不了对她又是夸又是赞的。钟灵都只大大方方地回以一笑。
还一一交代大家,吃的水还是要煮开了再用。别看水清就吃生水。
多的一些竹筒收了,搬回自己的小筏子了。
时辰差不多的时候,村长对着前来相送的人,仔细交代:
“等到了郡城,我们定好方向,就托人捎信回来。
万一实在找不到人,我们就到城里的医馆留个信儿。
医者父母心。医馆向来愿与人结个善缘,想来会帮这个忙。到时候再给伙计点喝茶钱,保管留下消息。
你们要是去了的话,就各家医馆问一问,准能找到信儿。
家里呆不下去了,就找我们去。”
来相送的连说好,也是泪眼涟涟。
一是感动于村长的大度,他们没一起走,不仅没怪他们,还为他们打算。
二是多少沾亲带故,这一别,还不知能不能再见。
一时不管是要走的,还是要留的,都红了眼睛。
村长交代得也差不多了,又不想大伙儿伤怀没了士气。便不想久留。
既然要走,还是趁早出发,赶在晚上之前到郡城,也好找落脚点。
见各家准备就绪了,便起了篙,撑了竹筏到最前头。
扬扬手,大喊一声,“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