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阵子没去看望淠河了。前天傍晚,我又一次**着灵魂,走进她,准备同她进行一次无声的交流。
恰是饭后人闲的时候,三无成群的人们散步在新安大桥至云露街段的淠河沿岸,神闲而气定,不像我,胸中揣着童贞般的情结,朝圣样的虔诚,心绪怎么也松缓不起来。于是,我索性找了一处相对僻静但高远的渠口坐着,顺手从杂草丛中掐断几根草茎,含在嘴里慢慢咀嚼,便有股微涩的滋味在心头。
第一次近距离地亲近母亲河,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在城北二十铺一所中等专业学校读书。一个草长莺飞、万紫千红的春季,有同学提议,周日到六安师专附近赏桃花,于是四人成行,挎上书包,带上饼干、点心,一路踏歌而至。赏完桃花往东溜达,便是淠河城区段,举目眺望,但见河水清澈透底,间或有点点白帆在水中游走,岸边是隔三岔五的垂钓者和举棒搓衣的捣衣女,我当时就想到初中地理老师曾经给我们讲过的,淠河是母亲河,有过桃坞晴霞、赤壁渔歌、淠津晓渡等自然景观,心里便兴奋,便激动,带头高挽裤管,哼唱着台湾校园歌曲《外婆的澎湖湾》,选择浅滩戏水、涉沙,直至夕阳西下,我们才余兴未尽地离开。
后来,随着阅历增多,知识面的拓展,我慢慢明白:淠河何止是母亲河?她更是经济河。农业文明时代是水上繁盛时期,得水则活,水上运输是那个时代的经济命脉,淠河两岸历史上是主要产粮区和商埠,奉养着一代代的沿岸百姓。霍山、独山和苏埠镇可互通航木船,下达六安、寿县,是大别山的门户,竹、木、茶、麻的集散地。无疑地,她在我心中又增添了几分重量,多少次,河水流进我的梦,舟楫如云,市嚣如潮。
十年光阴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参加工作后,很少有机会到皋城来,只有等机会去一睹母亲河的芳容。2003年,我在城区陪读,一个秋季的早晨,我特意起了大早,沿新安大桥往南走,走着走着,我的心仿佛掉进了冰窟窿,脊背透过丝丝凉气,脚步也沉重起来。这就是我魂牵梦萦的母亲河吗?河枯水竭,荒草凄萋,失去了往日的容颜和活力,仅剩下**的河床和河**的满目疮痍:杂乱无序的简易庵棚,成群的家禽家畜破坏着河床的植被,采沙船肆意挖掘出一个又一个坑坑洼洼的沙井,随意倾倒的生活垃圾和建筑垃圾……现代的工业文明挤压着生态、环境、理性,催生出麻木不仁和见利忘义,人们习以为常、毫无愧意地**着河床,削砍着河床,糟蹋着河床,母亲河在呻吟,母亲河在呼号,可谁能听得见,谁又会在意?天啊,怎么会这样?怎么能够这样?!我走在淠河两岸,像走在厚重的历史书页上,却被历史和现实尴尬地推来推去,不知所以。我在暗骂:奶奶的,时间真是个高级的魔鬼,轻轻地一掸,昨日的美丽和宁静就消遁得无声无息。
那次回来,我就想着该为母亲河写上几笔,几次铺笺,又几次罩上笔帽,我知道,凭我这枝无力之笔,是无法穷尽一个挚爱母亲河的人真情实感的,还是不要添堵为好。想是这么想,心却没有死,每天的看报,第一个关注的是皋城的消息,冥冥之中感觉到,母亲河也该到了收盘的时候了,一条干枯的古河道终归是有生命的自然景观,不能总被人们凭吊和叹息;一个新兴的城市不能也不该守着空河,却又去人工雕琢一些诸如水上公园、人工喷泉的假景观。终于,近期市委、市政府出台了《淠河综合治理工程实施方案》,以建坝、筑堤、河水整治、治污、修路、景观带的建设、月亮岛环境整治为主要内容,年底前完成各项规划和设计,其中的亮点就是在新安大桥下游100米处建橡胶坝,形成水面8平方公里,届时母亲河将告别“老沙河 ”,重焕碧波**漾的容颜。
一阵快节奏的迪斯科音乐把我从遐想中牵了出来,一抬头,看见一辆小轿车停在我的面前,小伙子、大姑娘相继走出车外,我这才注意到,夜幕降临,华灯盏盏,是年轻人的世界,我该走了。现代的年轻人真好,不需要发思古之幽情,也无须悯人忧天,浪漫是他们的,沉重是我们的。
我面对着淠河,浅浅的鞠了一躬,淠河默默地望着我,两无声息,月明星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