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母亲如若站在人面前,不认识的人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是一家人的。
父亲年轻的时候高大而且挺拔,眉宇之间透着一种英气。近二十年的戎马生活把他磨练得更加干练、坚毅。不过这些印象与我的记忆无关,我是从照片上看到的。
记忆中的父亲很威严,而且很胖,总是腆着一个大肚子。小时候,我常常拿着照片和父亲对照,除了容貌,很难将他们联系起来。听母亲说,父亲转业到地方后做了会计,由于经常坐在办公室里,加之不运动,肚子便一天比一天地大起来。但母亲的话在当时并不能让我信服,我总是很倔强地把他们当成两个人。
母亲在二八年华的时候并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照片,可能是家中太穷的缘故,不像父亲那么幸运,很年轻的时候便到了部队,有机会给我们留下军中“风景线”。她唯一珍藏着的也就是还流着鼻涕,穿着“露脐装”的一张黑白全家福照片,怎么看都找不出有一丝美丽的影子。尽管如此,她却和穿着军装,有着伟岸身躯的父亲结了婚,着实有点让人想不明白,我也替父亲抱打不平过。
我曾经想过爱情是什么?或许应该是“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愁苦相思,是“独倚望江楼”“肠断白濒洲”的惆怅情怀,或许也应该是兰芝“举身赴清池”仲卿“自挂东南枝”的忠贞不渝,抑或是山伯与英台十八相送的情真意切,是“泪染双翅身化彩蝶翩翩花中来”的凄美缠绵……我又常常在想,父亲和母亲有爱情吗?我在他们的身上从来没有找到爱情的影子啊。
我们兄妹渐渐长大后,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在家里呆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更无暇顾及他们了。偶有一日,我们心血**,决定每年要为父母过生日。本来打算给他们两个人都过,可母亲总是一而再地表态只给父亲过,说这是规矩,我们便只好照办了。于是,几年来,我们兄妹都养成了一种习惯,只记得父亲的生日,只记得给父亲添置衣物……一个双休日,我回家看他们。回去后又听说妹妹的孩子要过生日,我们便赶紧张罗着买东西去了。
等我们忙完后,我看着母亲身上的旧衣服,就问了一句:“妈,你明天穿什么衣服去?”“就穿那件。”说着指了一下凳子。我这才发现,她指的是几年前我给她的一件旧衣服。“那衣服啊?太难看了吧!还有什么体面的衣服?我帮你找吧。”我一边说着一边在衣柜里翻了起来,可也没有找到什么。母亲却又开了口:“可以了,那衣服我专门找出来洗干净了,怕什么?又不丢脸。”“那我以后给你买一件吧,这次回来本来是准备给爸爸买的,又临时得知妹妹给孩子过生日,我的钱恐怕不够……”“不用给我买,你以前的旧衣服我还没有穿烂呢,你不要乱花钱。”母亲连忙打断了我的话。
这时,父亲进来了,说:“你们以后不要给我买这买那,衣服多了也穿不完,都浪费了。要买给你妈买几件,向她表示自己的心意,她给你们拉扯大不容易啊,另外以后要记住你妈的生日。”不知道为什么,父亲的话竟让我汗颜,我的心里一阵酸楚,或许自己对母亲真的是太疏忽了。
母亲二十岁嫁到父亲家,很快成了这个家的顶梁柱。父亲兄妹六个,他是老大,家里的条件很差,奶奶的身体也不好,而且我的几个姑姑当时还很小,最小的刚会说话。
母亲便像救星一般出现了,她的手很巧,会做衣服会刺绣,从进门起,便承担起了全家人的针线活。父亲完婚后回了部队,母亲就像妈妈一样带大了我的姑姑们。我常想,她的好手艺大概是从那时练出来的吧。记忆中,母亲好像一直都在忙碌,不是裁剪,就是绣花,每次穿着她做的衣服,总要被别人夸奖一番。
母亲是在河南长大的,从小喜欢豫剧,经常带我们到外婆家看戏,时不时跟着唱一段。直到老年,仍对《梨园春》之类的节目情有独钟,时常感叹没有赶上那一批进豫剧团的。
我也常替她惋惜:“如果去了,说不定我们都成艺术家的后代了呢。”母亲总是笑着说:“去了,怎么会有你们?”我还会开玩笑地问她,这么有才华的女子,怎么会看上父亲呢?他不就是长得漂亮一点吗?当时你又当媳妇又当娘的,没人帮你,还要照顾那么多的姑姑,多累啊!
“心好呗!”
一句简单的话就把我给打发了。原来,爱情就是这么简单。
父亲对母亲的依恋之情是随着年龄与日俱增的,当我们兄妹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的时候,当我们越来越想和母亲静静地呆在一起的时候,父亲也越来越想和母亲呆在一起了。他总喜欢坐在那里,看母亲不停地忙碌着,听她不断地唠叨着,好像那是很幸福的事情。
平日里,我如果有事忙不过来,把母亲接过来小住几日,父亲便不停地打电话,催母亲赶快回去。母亲竟然也那么担心,接了电话便匆匆往家赶。我经常不乐意地说父亲,怎么不让她多住几日啊。父亲总是说家里乱了套,没办法了。唉!没想到,父亲竟然是离不开母亲的。
如今,父亲早已不再英俊挺拔,母亲也早已老眼昏花,不认识的人更不会想到他们是为什么组成了家庭。在我的眼里,他们的爱情变成了一种亲情,也变成了一种难以割舍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