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关于孤独感(1963)(2)(1 / 1)

我将讨论在整合过程中一些更深层的困难,特别是处理男女两性身上男性和女性要素之间的冲突。我们知道双性特质中有一种生物上的因素,但是我在这里所关心的是心理层面。在女性身上,有一种普遍的愿望是要成为男人。也许将这一愿望表达得最清楚的是阴茎嫉羡的说法。同样,在男性身上也发现有女性心理位置——即拥有**和生小孩的渴望。这样的一些愿望和对父母双方的认同有关,伴随着竞争和嫉羡的感觉,以及对所觊觎的东西的欣赏之情。这些认同在强度及质量上都有差异,取决于欣赏和嫉羡哪个更占优势。因而儿童身上整合欲望的一部分,是整合人格这些不同层面的欲望。除此之外,超我还提出自相矛盾的要求——即同时认同父母双方。而这一要求是因为早期抢夺父母双方的欲望导致后来想要修复他们二人的欲望,表达了想要于内在保留父母二人的愿望。如果罪疚感的元素居于主导地位,将会阻挠这些认同的整合,然而,如果令人满意地达成了这些认同,它们将成为丰富人生的源泉,以及不同才能和能力发展的基础。

为了阐释整合在这个特殊层面的困难,及其与孤独的关系,我将引用一个男病人的梦。一个小女孩正在和一头母狮子玩,并且拿着一个铁环让母狮子跳过去,但是铁环的另一边是悬崖绝壁,这头母狮子服从了,并且在这个过程中被杀死。同时,一个小男孩正在杀一条蛇。因为相同的素材之前曾经出现过,病人自己确认这个小女孩代表他的女性部分,而小男孩代表他的男性部分。在移情情境中,母狮子和我有很强的关联。针对这一点,我想举一个例子:小女孩有一只猫,这让人联想到我的猫,而我的猫通常代表我。由于他和我的女性特质处于竞争之中,他想摧毁我,而在过去是想摧毁他的母亲。认识到这些对病人而言是极其痛苦的。他认识到自己的一部分想要杀死所爱的母狮子——分析师,这将剥夺他的好客体。这种认识所导致的不只是痛苦和罪疚的感觉,还有在移情中的孤独感。他还认识到和父亲的竞争导致让他摧毁父亲的潜能和阴茎(以蛇为表征),这也让他非常心痛。

这个材料指向非常痛苦的进一步的整合工作。在我所提的母狮子梦之前,是另一个梦,梦中一个女人从一栋很高的建筑往下跳,自杀了,而病人一点儿也不惊骇,这和他往常的态度相反。在当时,分析的主要内容都是他在女性心理位置上的困难,当时女性心理位置正处于高峰,梦中的女人代表他的女性部分,以及他真的想让这部分被摧毁的愿望。他觉得这部分不只会伤害他和女性的关系,也会损伤他的男性特质和所有建设性的倾向,包括对母亲的修复,这点在对我的关系中变得清楚。这种将所有的嫉羡和竞争放入他的女性部分的态度,就变成了一种分裂的方式,同时似乎掩盖了他对女性特质极大的欣赏和尊重。此外,非常清楚的是,他一方面觉得男性的攻击性相对更开放,因而也更诚实,另一方面他将嫉羡和欺骗都归诸女性一方。由于他非常厌恶一切虚伪和不诚信,这就造成了他在整合上的困难。

对这些态度的分析,追溯到他对母亲最早的嫉羡,导致他人格中女性和男性的部分有一种更好的整合,也导致在男性和女性两种角色中嫉羡的减少。这增加了他在关系中的胜任感,因此有助于对抗孤独感。

现在我举另一个例子,来自对一个病人的分析。他并不是一个不快乐的男人,也没有生病,不论是在工作和关系中都相当成功。他觉察到自己总是感到像个孩子般孤独,这种孤独感从来没有完全消失过。热爱大自然在这个病人的升华中是一个重要的特征,甚至从最早的童年时期开始,到了户外他就会找到抚慰和满足。在一次会谈中,他描述了在一趟旅程中穿过丘陵地带时的愉悦,之后当他进入城市却觉得反感。我像之前一样这样解释:对他而言,自然代表的不只是美丽,更是美好,事实上是他纳入自己之中的好客体。在一阵停顿之后他回答,他觉得确实如此,但是又表示自然不只是美好,因为总有许多攻击在其中。同样地,他补充说,他自身与乡村的关系也不是完全美好的。并举例说,当他是一个小男孩时,他常去掏鸟窝,但同时他又总是想要种点东西。他说,在对大自然的热爱中,他实际上,如他所言,“纳入了一个整合的客体”。

为了理解病人如何在与乡村的关系中克服了他的孤独,可是在与城镇的联系中又体验到孤独,我们必须考察某些他关于童年时期和大自然的联想。他告诉我,他应该是一个快乐的婴儿,受到母亲很好的喂养。有许多材料——特别是在移情的情境中——都支持这样的假设。他很快便意识到他对母亲的健康感到担忧,也知道他对母亲纪律严明的态度感到愤恨。尽管如此,他和母亲的关系在很多方面都是愉快的。他仍然喜欢她。但是他觉得自己在家里是受到约束的,并且觉察到一种去户外的迫切渴求。他似乎很早就发展出对大自然之美的欣赏,一旦他有更多的自由到户外,这就会变成他最大的快乐。他描述自己以前和其他男孩有空闲时在树林和原野中游**,也坦承有一些对大自然的攻击,比如掏鸟巢和破坏篱笆。同时,他相信这类损伤不会持久,因为大自然总是会自我修复。他将大自然视为富饶和不易受伤的,这与他对母亲的态度形成强烈的对比。和大自然的关系似乎相对地没有罪疚感,而在他与母亲的关系中,出于一些无意识的理由,他觉得自己要为母亲的脆弱负责任,因而存在大量的罪疚感。

从他的材料中,我可以得出结论:他在某种程度上内射母亲为一个好客体,在对她的爱和敌意之间可以达到一定的合成。他同样也达到相当的整合水平,但是这受到他和父母关系中的被害焦虑和抑郁关系的干扰。对他的发展而言,他与父亲的关系非常重要,但是这并未进入这个特殊的素材片段中。

我已经提过这个病人想要出门的强迫需要,这和他的幽闭恐惧症(Claustrophobia)有关。正如我在其他地方说过的,幽闭恐惧症有两个主要来源:一是对母亲的投射性认同,这导致了被幽禁在她里面的焦虑;二是重新内射,导致一种被怨恨的内在客体包围在自己内部的感觉。关于这个病人,我的结论是:他逃入大自然是对这两种焦虑情境的防御。在某种程度上,他对大自然的爱,从他与母亲的关系中被分裂开来。他对母亲的去理想化,导致他转移其理想化到大自然上面。与家庭和母亲的关系让他觉得非常孤独,这种孤独的感受,正是他对城镇反感的根源。大自然所带给他的自由和享受不只是愉悦的一个来源(这种快乐源于对美的强烈感受,并且联系着对艺术的欣赏),也是对从未完全消失的根本孤独的反抗。

在另一次会谈中,这个病人报告了一种罪疚感。在一次去乡村的旅途中,他捉到一只田鼠,并且把它放在汽车后备厢的一个盒子中,要当作送给他孩子的礼物。他想孩子会很高兴有这只小动物作为宠物。但是后来他忘了这只田鼠,想起来已经是一天以后了。他努力去找,却找不到它,因为它已经咬破盒子跑了出来,藏在后备厢无法触及的最偏远角落处。终于,他再次努力捉住它之后,发现它已经死了。病人对忘记这只田鼠而造成它死亡的罪疚感,导致他在后续会谈中关联到一些死去的人。他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对这些人的死亡负有责任,尽管没有理性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