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关于《俄瑞斯忒斯》的一些思考(4)(1 / 1)

当我第一次定义抑郁心理位置的概念时,我认为受伤的内化客体抱怨并造成了罪疚感和随后的超我。根据我后来所发展的观点,虽然这类罪疚感会逐渐消失,而且尚未形成抑郁心理位置,但在某种程度上,它在偏执——分裂心理位置期间仍会运作着。我们可以观察到:有些婴儿约束自己不去咬噬**,他们甚至在4到5个月大的时候自己断奶,没有任何外在的理由;而另一些婴儿,通过伤害**,从而使母亲难以喂食。我认为,这类的节制标示着婴儿有一种无意识的觉察,知道自己因为贪婪而想要将伤害加诸母亲的欲望。结果是,婴儿感觉到母亲被伤害了,她因为自己贪婪地吸吮和咬噬而被掏空了,因此在他的心中包含一个受伤状态的母亲及其**。在儿童甚至是成人的精神分析中,可以回溯性地获得更多的证据,这些证据显示,母亲从很早开始就被感觉为一个受伤的客体,不论是内化的还是外在的。[12]我认为,这个抱怨的受伤客体是超我的一部分。

和这种受伤的、爱的客体之关系,不仅包含罪疚感,也包含慈悲怜悯,是所有对他人同情和关心的根本来源。在这个三部曲中,超我的这个层面由不快乐的卡珊德拉所代表。阿伽门农冤枉了她,将她置于克吕泰墨斯特拉的权力之下,他心生怜悯,因此劝诫克吕泰墨斯特拉要可怜她(这是他显露慈悲怜悯的唯一场合)。卡珊德拉的角色作为超我受伤的层面,和她是一位有声望的女预言家有关,她的主要任务是预警。长老的领袖被她的命运所触动,试图要安慰她,同时也敬畏着她的预言能力。

卡珊德拉作为超我,预言疾病将至、警告处罚会随之降临,且哀伤会升起。她预先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和即将降临在阿伽门农和他家里的全面性灾难。但是,没有人留心她的警告,这样的不相信必须归因于阿波罗的诅咒。长老非常同情卡珊德拉,有一点相信她,但是尽管知道她预言的阿伽门农、她自己和阿哥斯城人民的危险都会奏效,他们还是否认了她的预言。他们拒绝相信他们知道的事情,表达了否认的普遍倾向。否认是对被害焦虑和罪疚感的一种强力防御,而被害焦虑和罪疚感是由从未被完全控制的破坏冲动引起的。否认总是和被害焦虑有关,它会压抑爱和罪疚感,逐渐损害对内在和外在客体的同情和关心,干扰判断能力和现实感。

如我们所知,否认是一种普遍存在的机制,也经常被用于证明破坏的正当性,借着丈夫杀了他们的女儿这一事实,克吕泰墨斯特拉正当化了她对丈夫的谋杀,否认有其他动机。阿伽门农在特洛伊城甚至毁坏了神明的庙宇,也觉得自己的残忍是正当的,因为他的弟弟失去了妻子。俄瑞斯忒斯觉得他非常有理由:不只是杀死篡位者埃癸斯托斯,甚至杀死他的母亲。我所提及的正当性,是对罪疚感和破坏冲动强而有力的否认。对自己的内在过程有更多洞识的人,会因此更少使用否认,也更不易对自己的破坏冲动让步,结果他们反而更加能容忍,对别人也是如此。

另一个有趣的角度是,将卡珊德拉作为一个超我的角色进行考虑。在《阿伽门农》中,她处于一种做梦的状态中。开始时她无法回神,后来她克服了那样的状态,清楚地说出之前她以那种混乱方式所企图传达的东西。我们可以认定,这是超我无意识的部分变成了意识的,这是它被感觉为良心前非常重要的一步。

超我的另一个层面由阿波罗所代表,正如我上面所提的,阿波罗代表俄瑞斯忒斯投射到超我的破坏冲动。超我的这个层面,驱使俄瑞斯忒斯变得暴力,并且威胁如果他没有杀死母亲,将会被惩罚。因为如果阿伽门农没有报仇,他会痛楚地愤恨着,所以阿波罗和父亲两者代表着残忍的超我。这种复仇的要求和阿伽门农破坏特洛伊城时的残酷一致,即使他的子民受苦,也不感到怜悯。希腊人相信复仇是后代子孙的义务,这与超我驱使犯罪的作用有关。吊诡的是,超我同时又视复仇为一项罪行,因此,后代子孙因他们所犯的谋杀罪受到惩罚,尽管它是一种义务。

犯罪和惩罚、傲慢和正义的一连串重复,可以通过房里的魔鬼得到证明。剧中告诉我们,这个魔鬼代代生活其间,直到俄瑞斯忒斯被原谅,且回到阿哥斯城后才得到安息。房中的魔鬼这类信仰,源自针对客体的怨恨、嫉羡和愤恨的恶性循环,这些情绪增加了被害焦虑,因为受攻击的客体被感觉为报复性的,于是又引发客体进一步的攻击。也就是说,破坏性因被害焦虑而增加,而被害的感觉因破坏性而增加。

有趣的是,自从珀罗普斯时代(Pelops'Time),魔鬼就在阿哥斯城的皇室中施行恐怖统治,而当俄瑞斯忒斯被原谅而不再受苦时,魔鬼也得以安息。如传说中所言,我们可以认定,俄瑞斯忒斯回归到一种正常和普通的生活。我的解释是:罪疚感和修复冲动及抑郁心理位置的修通,打破了恶性循环,因为破坏冲动和他的后遗症(被害焦虑)已经减少,并且和所爱客体的关系被再度建立。

然而,统治特尔斐城的阿波罗,在三部曲中所代表的不只是俄瑞斯忒斯的破坏冲动和残酷超我。正如吉尔伯特·默拉利形容的,通过特尔斐城的女祭师之口,他是太阳神,还是“神的先知”。在《阿伽门农》中,卡珊德拉称他是“人类之路的光”和“所有事物的光”。然而,不只是他对卡珊德拉的无情态度,还有长老提到他时所说的话:“书中写到,他不爱哀伤,也不倾听哀伤。”这些都指出一个事实:阿波罗无法经验到对苦难的悲悯和同情,尽管他说自己代表着宙斯的思想。从这个角度来看,阿波罗——太阳神,令人想起那样一些人,他们转身离开任何悲伤,来防御悲悯之情,他们过度使用对抑郁感的否认。这类人的特点是,他们不同情老人和无助的人。复仇女神的首领用下面的话形容阿波罗:

“我们是女人,而且老了;

而你高高凌驾于我们之上,

践踏我们,凭你的青春和骄傲。”

也可以用另一种观点来考察这几行字:如果我们考虑她们与阿波罗的关系,厄里倪厄斯似乎是被年轻人和忘恩负义的儿子虐待的老母亲。这种悲悯的缺乏和阿波罗代表的超我无情又严厉的部分有关,这是我在之前描述过的。

超我的另一个非常主要的层面是宙斯代表的。他是父亲(众神之父),经历苦难,学会了对孩子们更加包容。我们知道,宙斯对他的父亲犯下了罪孽,因而饱受罪疚感之苦,因此他对那些哀求者非常仁慈。宙斯代表超我的一个重要部分,即内射的温和父亲,也代表了抑郁心理位置被修通的一个阶段。认识和了解自己对所爱父母的破坏倾向,从而更能容忍自己和别人的缺陷,也有更好的判断能力和更大的智慧。如同埃斯库罗斯所说:

“历经苦难,人会学习。

旧痛犹在,新伤又至,

心中滴血,辗转无眠

终至克服执念,智慧降临。”

宙斯也象征了自体理想且全能的部分,即自我理想。弗洛伊德(1914)在充分发展超我的观点前,系统论述过这个观念。在我看来,自体和内化客体的理想化的部分,与自体和客体坏的部分是分裂开的,而个体维持这种理想化是为了处理其焦虑。

这个三部曲中我想要讨论的另一个层面,是内在事件和外在事件之间的关系。我描述过复仇女神是内在过程的象征,埃斯库罗斯用下列几

行说明这一点:

“畏惧当有善功,在彼时——

欲望攻陷巅峰,警醒伏藏于心。”

然而,在三部曲中,复仇女神也以外在的角色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