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美人鱼的礁湖(1 / 1)

闭上你的眼睛,要是你的运气还不错,也许就能看到一池水悬挂着漂浮在黑暗之中,那色彩淡淡的,也没有固定的形状。随后,你把眼睛稍稍闭紧一点儿,那漂浮的池水就渐渐变得清晰,色彩也生动鲜明了;你把眼睛再眯紧些,那池水的色彩就如同熊熊燃烧的火苗。不过,在池水就要燃烧时,你已经望见了那个礁湖。

这是你在英国本土时可以看到的礁湖最真实的画面。这美妙的景象只闪现短暂的瞬间。如果再有一瞬间,你就会看见水上的波浪,听到美人鱼的歌声。

在漫长的夏日里,孩子们常去礁湖打发时间。他们大多在湖里游泳,或是漂在水上,或是和美人鱼玩儿游戏。也许你会认为,美人鱼和他们像朋友一样相处,可是,恰好相反,温迪在岛上生活了很久,一直以来,她的遗憾就是从没有哪个美人鱼对她说过一句表示友好的话语。

当她悄悄地走到湖边,就看见水面有一群群的美人鱼,在流囚岩的上面尤其多。她们喜欢在那里边晒太阳,边梳理自己的长发。那悠然的神情触动着温迪,让她心里痒痒的。于是像踮着脚尖走路那样,她轻手轻脚地游到和她们相隔一码远的水里。可是,美人鱼发现了她,纷纷跳进水中,还有意用鱼尾拍击水面,把水花溅到她身上。

美人鱼对待彼得以外的男孩儿也是如此。只有彼得可以坐在流囚岩上和她们聊上几个钟头。和她们嬉笑玩闹的时候,彼得还骑到她们的鱼尾巴上。他给了温迪一把美人鱼的发梳。

月亮初升时,是观看美人鱼的最好时机。此时她们发出声声怪异的号叫。那一时刻,礁湖是平凡的人类不可去的危险地带。在我们要说的这个夜晚之前,温迪没有看到过月光下的礁湖。这倒不是她害怕,她知道彼得肯定会陪她去的,而且因为她制定了严格的规定:晚上七点钟,每个孩子都必须上床休息。所以,她常常是在雨过天晴的时候去礁湖游玩。那时,许许多多的美人鱼浮在水中,用映现着彩虹的湖水吹出色彩斑斓的泡泡,然后用鱼尾轻轻地拍来拍去,就好像那是一只球,得努力把它拍到彩虹里,因为彩虹的两端被当作球门了。她们一直玩儿到这个水泡被拍碎了。有时候,礁湖里有几百条美人鱼同时在礁湖里玩儿水泡,那真是奇妙的景观啊。

不过,要是孩子们想加入这个游戏,美人鱼们就马上钻进水里消失了,孩子们只有自己玩儿了。可我们晓得,她们会偷窥孩子们的所作所为,还会在水下学习孩子们的动作方法。约翰发明了一种击打水球的新方法:不用手接球,而是用脑袋去顶球。很快这种方法就被美人鱼的守门员学会了。这也是约翰曾在乌有岛逗留的一个标记。

孩子们午饭后会休息半小时,那场景也是很有意思的。温迪坚持让他们午饭后躺在岩石上午睡。即便吃午饭是假装的,可午睡一定要是真实的。这些孩子就躺在阳光中,身体被晒得油亮亮的。温迪呢,就很骄傲地坐在他们身旁。

那天中午,孩子们同往常一样在流囚岩上午睡。岩石和孩子们的床差不多大,他们都知道怎么躺才不多占空间。温迪在旁边做着针线活儿,孩子们在睡觉,或者说他们的眼睛都是闭着的,但偶尔趁温迪不注意,他们相互之间又推又掐。

温迪正在缝补的时候,礁湖上忽然发生了变化。一阵轻微的颤动掠过湖面,阴影悄然笼罩了四周,太阳被遮住了,湖水变得冰冷。天黑得温迪连穿针都看不清了,她抬起头才发现,向来温和喜气的礁湖此时变得冷酷阴沉,充满敌意。

温迪明白,这并非夜晚来临,而是有某种黑暗的、如同深夜的东西出现了。更糟糕的是,那东西还没有出现,只是水面上抖动着层层涟漪预示着它就要来了,那究竟是什么呢?

所有关于流囚岩的故事,都一下冲出她的脑海。流囚岩名字的起源,就是因为一些狠毒的船长把水手丢弃在岩石上,等到海水涨潮,渐渐淹没了岩石,水手也就被活活淹死了。

此刻,温迪应该立即把孩子们叫醒,不仅是因为未知的危险就要到来,而且睡在已变得冰冷的岩石上无益于孩子们的身体健康。可她不过是个年轻无知的母亲,自然不懂得这个道理,她只知道一定要遵守午睡的规定。尽管她害怕极了,觉得需要男性勇敢的声音相伴,但她没有把他们唤醒。当低沉发闷的划桨声从湖面传来,温迪惊惧跳动的心都要蹦到嘴里时,她仍然没去喊醒他们。这足以说明温迪是多么勇敢啊!

幸运的是,这些男孩儿中有一个即使在睡梦中也能感应到危险的降临。彼得纵身跳起来,像只机敏的狗。他马上清醒过来,发出一声警示意味的鸣叫,叫醒了其余的男孩儿。

彼得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把一只手拢在耳侧细听。

“海盗!”他大喊着,其余的孩子都向他围了过来。温迪看见彼得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的微笑,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当彼得露出这样的笑容时,没有一个孩子敢去和他说话,他们只是静悄悄地站着等待命令。命令来得又急又不容抗拒:“全体跳水。”

只看见许多双腿晃过,礁湖上立时没了孩子们的踪影。流囚岩就像被抛弃了一样,孤零零地屹立在波涛汹涌的海水中。

船靠近了流囚岩,那是一艘海盗的小船。船上只有三个人,斯密、斯塔奇,还有一个俘虏,那不是旁人,正是虎莲公主。她的手脚都被捆了起来,她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命运。海盗们会把她扔到流囚岩上等死。她的部族认为这种死法远比受酷刑折磨和被火烧死更悲惨。因为,在他们的历史记载中清楚地写着:水中没有道路通往最后的归宿——幸福的猎场。可是,她的表情依然镇定安详。她是部落的公主——酋长的女儿,就是死,也要死得像酋长的女儿。这就足矣!

海盗们抓住她的经过很简单:虎莲公主嘴里衔着小刀爬上海盗船,被海盗们发觉并捉住了。那条船本来没有人把守,因为胡克自吹自擂说,他的威名能在方圆一英里内保卫他的海盗船。而现在,虎莲公主的不幸遭遇也能帮他守护船只了。又是一声叹息,海面上翻卷的风浪会将它传送到遥远的地方。

这两个海盗带来的黑暗,让他们也看不到那岩石,等到小船撞了上去他们才发觉。

“看着风向,你这个蠢货,”是爱尔兰口音,一定是斯密,“就是这块岩石。好了,让我们把这个印第安小妞扔上去,留下她,等着被海水淹死吧。”

把一位漂亮动人的姑娘丢在岩石上,让她等着被海水淹死,这是多么残忍啊!不过,高傲的虎莲公主并没有反抗挣扎,因为她觉得那是毫无作用的。

在距流囚岩很近可是海盗却看不到的水面上,有两个脑袋忽隐忽现,那是彼得和温迪。温迪在流泪,因为这种悲惨的情景她是第一次看到;但是彼得可不会像温迪那样为虎莲公主伤心难过,他见过的悲惨事件太多了,甚至都想不起来了。只是当他看到两个海盗在对付一个被捆绑着的女人时,他气愤不已,决定要营救虎莲公主。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等海盗离开之后再去救人。可彼得这个人,做任何事都不喜欢采用容易的法子,因为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到的。现在,他就模仿起胡克的声音来了。

“嗨嗨,你们这两个蠢货。”他大喊着,模仿得真是太像了。

“船长。”两个海盗面面相觑,大吃一惊。

“他一定是游过来的。”斯塔奇说。他们睁大眼睛四处寻找,却什么也没看见。

“我们正准备把这个印第安人扔到岩石上去。”斯密回应道。

“把她放了。”

这个命令让他们更加疑惑。

“对,割断绳子,让她走。”

“但是,船长……”

“听见没有?现在就放,”彼得又喊道,“怎么,你们想尝尝我铁爪的滋味?”

“这可真怪了。”斯密呼吸粗重地低声说。

“还是照船长的吩咐去做吧。”斯塔奇诚惶诚恐地说。

“嗯,好吧。”斯密回答,接着就割断了虎莲公主身上的绑绳。转瞬之间,虎莲公主就像一条泥鳅,从斯塔奇的两腿中间窜到了水里。

看到彼得干得这么漂亮,温迪非常高兴,不过,她知道彼得也一定很得意,可能还会发出几声欢叫,那样海盗就会发现真相。因此,她立即伸手去捂彼得的嘴巴。可就在这时,水面上传来胡克的喊叫声:“小船,啊嗬!”这一次,绝不是彼得模仿出来的。

彼得原本要欢叫的,现在听见了这个呼喊声,他眉头一皱,撅起嘴吹出了一声惊慌的口哨。

“小船,啊嗬嗬。”又是一句呼喊。

温迪这下可以肯定,真正的胡克来到了湖上。

有一个人朝小船游了过去,船上的海盗打着灯给他指引,他很快游到了船边。在灯光的照亮中,温迪看见水里钻出一个湿漉漉的身影,正用铁爪子钩着船边爬上小船。当胡克在船上猛甩头发上的水时,温迪一下看清了那张凶神恶煞的黑脸庞,她吓得浑身颤抖,马上就想要游走;可彼得不愿意就此离开,他还在为刚才的成功感到得意,并且又开始狂妄自大了。

“我不是个伟大的人吗?啊,我就是一个伟人。”他对温迪小声说。虽然温迪也是这么认为,不过,她还是很庆幸在场的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这才不会让彼得的声誉有任何损失。

彼得给温迪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好好听着。

船长为什么来这儿?两个海盗很想知道。可胡克用铁爪托着脑袋,神色郁闷,沉默不语。

“船长,一切还好吧?”他们谨慎小心地问。胡克只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他叹气呢。”斯密说。

“他又叹气了。”很快斯密又说。

“第三次叹气。”斯密再次说道。

“船长,怎么了?”

终于,胡克恼怒地张开了嘴。“计划失败了,”他说,“那些孩子有了一位母亲。”

温迪一惊,可心里还是很自豪。

“什么是母亲?”斯密迷惑不解地问。

温迪真是太惊讶了,她脱口而出:“他竟然不知道……”打那以后,她常想,如果可以收养些海盗,斯密一定会是其中之一。

彼得将她一把拉入水中,因为胡克很警觉。

“那是什么?”很快,胡克的声音传来。

“我没听到什么动静。”斯塔奇说着,把灯举起照向水面。他们看到了很奇妙的景象,就是我们前面提到的那个掉在湖上的鸟巢,此时它正漂浮在水上,而那只乌有鸟也趴在里面呢。

“看啊,”胡克告诉斯密,“这就是母亲。多真实的一幕啊!鸟巢掉落在水里,但是,母鸟会舍弃她的蛋吗?当然不会。”

有一小会儿,他不发一语,就像嗓子被卡住了。或许,那一刻他记起了自己幼时的纯真年代。可很快他就把铁爪子用力一挥,抛开了自己这种细微的软弱思绪。

斯密被打动了,他注视着那只鸟,一直望着鸟巢漂远了。不过,生性多疑的斯塔奇却怀疑地说:“要是她也是母亲,那她这样漂浮着,或许是在帮助彼得呢。”

胡克打了一个哆嗦,说:“是啊,这正是我所担心的。”

这时,斯密激动的呼喊声赶走了胡克的失落。

“船长,”斯密喊,“我们不能把他们的母亲抓来,让她给我们做母亲吗?”

“这可真是个好主意。”胡克大叫,他的大脑袋里马上想到了周详的行动方法。

“我们把那帮男孩儿捉到船上,让他们全体走跳板,掉到海里淹死,这样温迪就是我们的母亲了。”

温迪一听又忍不住叫了起来:“不行。”她大叫的同时脑袋冒出了水面。

“那是什么?”

什么都看不见,大概是风吹落树叶的声音,海盗们这么认为。

“伙计们,你们同意吗?”胡克问。

“举双手赞成。”两个海盗都说。

“那就发誓。我举我的铁爪。”

三个坏蛋都立下了誓言。他们来到岩石上,这时,胡克想起了虎莲公主。

“那个印第安小妞呢?”他出其不意地问道。

胡克有时喜欢开玩笑,两个海盗还以为他在逗乐呢。

“放心吧,船长,”斯密笑嘻嘻地回答,“我们放她走了。”

“放走了?”胡克叫道。

“是你这样命令的啊。”斯密紧张起来。

“刚才你在水里命令我们放了她。”斯塔奇接着说。

“该死的,”胡克怒火万丈,脸色气得更乌黑了,“你们搞什么鬼?!”可是他发现他们确实没有撒谎,就不得不诧异了。

“伙计们,我没有下这样的命令。”他的声音有点儿颤抖。

“这就怪了。”斯密说。他们一下子都惶恐起来。

“今晚在礁湖上游**的鬼魂啊,听到我说话了吗?”胡克扯开嗓子喊。可是他的声音还在颤抖。

当然,这时的彼得不该出声,可他偏要出声。他马上模仿胡克的声音回答:“去你的吧,听不到才怪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斯密和斯塔奇紧紧抱在一起。胡克倒是没被吓成那样,连脸色都没变。

“喂,你是谁?告诉我。”胡克问。

“我叫詹姆斯·胡克,”那个声音仍和他一样,“‘快乐的罗吉号’船长。”

“不是,你不是!”胡克气得嗓子都嘶哑了。

“该死的!”那个声音毫不示弱,“你再说一次,我就拿铁锚砸死你。”

稍停片刻,胡克换了一副讨好的嘴脸,用一种谦逊低下的口吻问:“既然你是胡克,那请你告诉我,我是谁啊?”

“一只乌龟,”那个声音坚定地回答,“你就是一只大乌龟。”

“一只乌龟?”胡克迷茫地跟着重复了一遍。他还没想明白,可他那向来膨胀得鼓鼓的傲气瞬间就四分五裂了。那两个部下马上躲开了他。

“难道这么久以来是一只乌龟在当我们的船长吗?”他们私下里唠叨着,“那我们的脸面可是丢尽了。”

他们本来是胡克的狗,现在却反过来咬他。胡克落到了这么悲惨的地步,不过,他没有去在意他们的表现。对于眼下如此可怕的状况,他急需的是自信心,而并非他们的信任。只是,他感觉到他的自我意识正从身上悄悄地溜走,“别离开我,伙计们。”他声音沙哑,苦苦哀求着。

胡克虽然天生残暴,可他还具有一些女性的特质。所有的大海盗都这样,因此有时会有一点儿直觉的灵感闪现出来。眼下,他就狡猾地做起了猜一猜的游戏。

“胡克,”他喊道,“你能发出别的声音吗?”

彼得一向无法抵制游戏对他的**,于是,他换回自己的声音,愉快地回答:“可以啊。”

“你有另外一个名字吗?”

“是啊,还有。”

“蔬菜吗?”胡克问。

“不对。”

“矿物质?”

“不是。”

“是动物?”

“对。”

“是男人吗?”

“才不是!”彼得用不屑的语气大声否定。

“小男孩儿?”

“对。”

“一个普通的男孩儿?”

“不对。”

“一个非凡的男孩儿?”

彼得对此仍然大声回答着:“是的。”这令温迪不免有点儿气恼。

“你在英国住?”

“不。”

“住在这岛上?”

“对啊。”

胡克真的被搞懵了,他擦去前额上的汗水,吩咐另外两个海盗:“你们问他几个问题。”

“我什么问题也想不出。”斯密使劲儿地考虑了一会儿,愧疚地说。

“猜不出吧,你们猜不到吧,”彼得高兴地叫道,“你们现在认输吗?”

彼得实在太骄傲。这个把戏被他玩儿过火了,被海盗们找到了好机会,只听他们急忙回答:“是的,我们认输。”

“好,我告诉你们,”彼得大声宣布,“我的名字叫彼得·潘。”

“彼得·潘。”

就在这一瞬间,胡克的自我又回到了他的身上,斯密和斯塔奇也回归为他忠实的手下。

“现在,我们要抓住他!”胡克提高嗓门大喊着,“斯密,下水。斯塔奇,把船看好。不管怎样,把他抓住。”

胡克说着跳入水中。在同一时刻,湖面响彻着彼得欢快的呼喊:“准备好了吗,孩子们?”

“准备好了。”“好啦。”回应的声响遍布礁湖四周。

“好的,让我们向海盗进攻吧!”

战斗虽然短暂,却十分惨烈。约翰第一个让敌人流了血,他勇敢地爬到了小船上,向着斯塔奇扑过去。紧张激烈的搏斗过后,约翰打掉了海盗手中的弯刀。斯塔奇拼命挣脱,翻身跳进了水里,约翰也紧随其后跳了下去。小船慢悠悠地顺水漂远了。

时不时地有一个脑袋从水里探出来,刀光一闪而过,接着就是惨叫声或是喊杀声。在一片混乱中,甚至有人误伤了自己一方的人。斯密在用开瓶钻约翰尼把多多的第四根肋条骨扎伤的同时,也被小卷毛刺中了。在离流囚岩较远的水中,斯塔奇恶狠狠地追杀着斯莱特利和双胞胎兄弟。

这个时候彼得又在做什么呢?他在搜寻那个最为强悍凶猛的敌人。

这些英勇的男孩子纷纷躲避着海盗船长。这无可指摘,因为此时的胡克正疯狂地舞动着他的铁爪子,而他四周的水域也变成了恐怖的死亡地狱。孩子们如同一群受到惊吓的鱼儿,迅速从这个区域逃散开。

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惧怕胡克,现在就有一个男孩儿准备跳进这个死亡区域与他拼死一搏。

不过真的很奇怪,他们没在水中遇上。胡克爬上岩石,打算歇一下,就在这时,彼得也从岩石对面向上爬去。岩石湿滑,不容易攀爬。他们都用力向上爬着,谁也没想到敌人正从对面爬上来。突然之间,彼得的手肘和胡克的手相碰了,他们都心中一惊,同时抬头,看到了对方。两人就这样遭遇了,几乎是脸贴着脸。

一些伟大的英雄也会承认,在与敌人交战前,心中总会一沉。如果此刻彼得的心中也发虚发沉,我也没有为他遮掩的必要。因为,毕竟胡克是海上库克唯一畏惧的人。可是彼得心里确实没有丝毫的胆怯之意,他只是觉得高兴,而且是特别高兴。

他紧咬着那口珍珠般的小牙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胡克的皮带上拔出一把小刀。可就在他要把刀插到胡克身上的时候,他发现这是不公平的争斗,因为他自己站在岩石的高处。于是,他伸手去拉胡克。可没想到的是,胡克趁机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彼得目瞪口呆,并不是被咬疼了,而是因为太出乎意料了。就在那一瞬间,他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站在那里,傻呆呆地望着胡克。只要是初次碰到不公平的对待,每个孩子都会是这样的反应。当他对你友好真诚时,他在心里所期待的,是得到同等的回应。假如他初次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可能他还会爱你,只是从那以后,他就再不是原来那个孩子了。初次遭遇的不公平没有谁会忘记,当然,彼得却是例外。他常常会碰到不公平的对待,可他从来记不住。我猜想,这大概就是他真正与众不同之处吧。

现在又遇到这种不公平的事情,他仍像第一次遇到那样,无比震惊。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岩石上发愣。胡克的铁爪又狠狠地抓了他两下。

几分钟后,孩子们发现胡克像发了疯似的向小船游去,那狂妄自得的神情已经从他那瘟神般的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脸色煞白,惊恐万分,因为有一条巨大的鳄鱼对他紧追不放。如果是在平日里,看到这可笑的场景,孩子们必然会大声欢呼,而且还会游到鳄鱼旁边去;可如今他们觉得忐忑不安,因为他们发觉彼得和温迪不见了。他们齐声呼喊着他们的名字,四处寻找他们。

不久,孩子们找到了那只漂走的小船,都爬了上去,一边朝回家的方向划着,一边高声呼唤着:“彼得,温迪。”可是没有人回应他们,只有美人鱼们讽刺讥笑的声音不时传来。孩子们推测他俩一定是游回家了,或许是飞回家了。他们不是特别担心,一路上还呵呵地笑闹着,因为他们对彼得可是很有信心的。再说,今天夜里大家可以晚些睡觉了,这都是温迪妈妈自己的过错。

孩子们的欢笑声渐渐飘散而去,湖面上又变得冷冷清清,静寂无声。忽然,从远处传来低微的求救声:“救命呀,救命。”

湖水中有两个小小的身影在朝岩石游过来,男孩儿的臂弯里躺着一个已经昏过去的小女孩儿,男孩儿带着她拼命地游。彼得用尽全身气力把温迪拖上了岩石,然后就倒在了她的身边。虽然他也累得神志不清了,但他知道湖水正在迅猛地上涨,而且很快就会淹没他们,可他实在连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他们并排躺在岩石上,有条美人鱼游过来,悄悄抓住温迪的脚把她往水里拉。彼得突然清醒了,因为他发现温迪正慢慢地向水里滑去,幸好他及时把她拉了回来。现在,他只能把情况如实告诉温迪了。

“我们在流囚岩上,温迪。”他告诉她,“不过岩石正在渐渐变小,不一会儿,水就会把岩石完全淹没。”

可是温迪没有听懂彼得的意思。“我们必须离开。”她很乐观地说。

“是啊。”彼得毫无精神地回答着。

“彼得,我们是游回去还是飞回去?”

彼得只好提醒她:“温迪,你认为不用我帮忙,你可以飞行,或者游回去吗?”

温迪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气力了。

这时,彼得轻声呻吟起来。

“你怎么啦?”温迪担忧地问彼得。

“温迪,我没办法帮你了。我被胡克抓伤了,现在不仅不能飞,而且也游不动了。”

“你该不是说,我们两个就要被淹死了吧?”

“你看啊,潮水涨起来了。”

他们俩不敢看水势的增长,只好用手把眼睛捂住,心想这下要被淹死了。在他们沉默地坐着的时候,彼得突然觉得身上被什么东西轻轻地碰了一下,那么轻,就像一个吻;之后就停下来不再动了,好像在羞涩地问他:“我能为你做点儿什么吗?”

这是一个风筝的尾巴,几天前,迈克尔做了一个风筝放着玩儿,但它挣脱了迈克尔的控制飞走了。

“这是迈克尔的风筝。”彼得低沉地说。可是猛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于是他马上抓住了风筝尾巴,把它拽到自己身旁。

“这只风筝能把迈克尔拉到半空中,”彼得振作起来喊道,“难道不可以带你飞走吗?”

“我们可是两个人。”

“它带不了两个人,迈克尔和小卷毛曾经试过。”

“那我们抽签决定吧。”温迪说,她真是很勇敢啊。

“不,应该女士优先。”彼得边说边把风筝尾巴牢牢地系在了温迪身上。温迪抱住他不肯松手,她不愿意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可彼得说了一句“再见吧,温迪”,就用力把她从岩石上推了出去。温迪飘走了,很快就看不见了,只有彼得孤独地站在流囚岩上。

冰冷的湖水漫上来了,岩石还有一丁点儿露出水面,很快它就会全部消失在水中。凄冷的月光无声无息地笼罩着湖面,世界上最美妙哀婉的声音慢慢响了起来,美人鱼开始对着月亮歌唱。

虽然彼得有别于普通的孩子,但是这一刻,他也感觉到了内心的恐惧。就如同海面吹**起的一阵涟漪,他全身也在微微颤抖。只不过,海面上的波浪是一个高过一个,永不停息,一直到掀起层层巨浪;但彼得的身体只是一阵颤抖。一眨眼的工夫,他面带勇敢的笑容,挺直身体屹立在流囚岩的最高处。就在他的心房里,有一面小鼓在“咚,咚”地敲击着,似乎在对他宣布:“死亡也是一次伟大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