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婴儿也可以被允许进行选择。他们对何时想要吃东西、如何被人抱、哪里被咯吱、玩儿哪种玩具……都有自己明确的喜好。我们要随时关注他们在告诉我们什么,尽可能尊重并满足他们的要求,而不是强调固定的饮食和睡眠时间表,或用一种娱乐我们而非真正取悦他们的方式和他们互动。
学步儿更有能力表达他们的愿望,如果这些愿望没有被满足,他们会有更多办法表达不快。当然,伴随着将事情依照自己愿望安排的能力,也带来冲突的可能性;因而我们经常对低龄儿童不断成长的驾驭能力悲喜交加。女儿18个月大时琢磨出如何开关玩具,这很了不起,我为她的能力感到自豪,或许还有一点小放松,因为她不再需要经常叨扰我。但意志力交锋的舞台也因此而搭好:我关掉了一个吵闹的玩具,她就重新打开。此刻我只有两个选择:听我的或听她的,要么让她一直开着玩具,要么让我关掉玩具。(我让她开着。)
不过,孩子再长大一些,就会有更多解释和讨论的可能性。这是一个真正的突破:我们不再迫于选择让步或者强制,现在可以利用第三种可能性,即共同找到解决之道。请注意,这不同于在绝对自由和过度控制两个极端点之间找个差不多的中间点;有时黑和白之外的最好选择不是灰,也许是橙色。换句话说,在我们定义的选择范围之外也许还有一种可能性;我们不仅要盘算出该给孩子多少选择的机会,该给他们多少百分比的决定权,还要想出用什么样积极主动和互动的方式帮助孩子做决定。
一项有关养育实践的早期研究证明,当孩子被给予很多做决定的机会时,他们会变得更加“活跃、外向和有自发性”。不过在更近观察之后发现,仅有自由还不够,“家长与孩子之间的高度互动”也是必需的。总的来说,这意味着我们必须积极主动地支持孩子做选择的能力,帮助他们感觉到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自己做决定的。我们的工作就是丰富他们的自主感,与他们共同思考如何协商找到解决具体问题的办法,例如睡觉的时间、晚上必须回家的时间、去哪里度假,等等。
就拿我们看来在电视或电脑上消耗太多时间的孩子来说,最近我与两个不同的家长分别讨论了这个问题。其中一个对家里过度看电视十分不满,但她却耸耸肩反问:“你能怎么办?这就是我们生活的时代。”相反,另一位母亲则感觉她必须采取行动,于是她从女儿手里拿走遥控器藏了起来。
这些反应加在一起定义了经典的错误二分法。如果我们让孩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我们并不赞成,我们就是在冒险传递我们根本不关心她的信息,是在洗白自己的责任。(以看电视为例,选择放任不管对某些家长更有吸引力,因为尽管他们有疑虑,却发现让孩子有事可做且保持安静是件很省心的事。)另一方面,第二种反应属于实施手段,且不用说藏起遥控器不太可能管用(至少不能长时间),而只是让孩子想办法迂回周旋,更重要的是这教会孩子使用武力或卑鄙的手段达到目的。
这两种解决办法的共同之处,在于家长不用花费任何时间、任何精力、任何技巧、任何关心或任何勇气。正如我之前所说的,真正并肩协作的方法比“我是家长,我决定”或“随你的便吧”更加费心费力。更有建设性的反应会从倾听开始,这不仅能让孩子感觉到被倾听,而且你也能从中了解更多幕后真相。电视节目和电脑游戏本身就很有吸引力,但沉溺其中的孩子也许是因为他们觉得抑郁,或者借此逃避其他活动(包括社交互动),个中原因需要我们关注和处理。除了倾听,我们还需要坦陈自己的感受,最终共同寻求解决办法:“咱们谈谈怎样做,既对你公平,又能解除我的担忧。咱们一起想想办法,再试试看。”
这可能意味着双方共同找出限制电视或游戏时间的合理办法,同时还可以具体向孩子说明哪些节目或游戏可以接受、哪些不能接受(以及为什么)。但这还只是讨论的开始,我们还需要探究为什么电视变成孩子最佳朋友的深层原因;我们还可以决定花更多时间与孩子相处,参与孩子协助选择的活动。
还有一个例子:在高速路上疾驰时锁好车后门以防幼儿意外打开门,是一回事;锁上电动车窗,以便只有你(司机)可以控制窗子,则是另一回事。这也是一种实施手段,一种试图通过剥夺孩子权力让问题消失的方式。相反,我们兴许就该让孩子和车窗玩儿,知道这个游戏最终会失去新鲜感。然而,如果孩子的行为真的给我们带来困扰,我们应该花点时间去解释为什么,并请求他们克制不要过多地耍弄那些按钮。
这种方法几乎总能在我的孩子身上见效,我在全国各地其他家长那里也听到过类似的经历。当孩子被尊重对待、参与解决问题、被认定动机良善时,他们真的会积极反应。相反,被更多传统训育手段(及相应假设)对待的孩子才会倾向于钻空子,“得寸进尺”的确成为生活中只得到“寸”的孩子的首选。
总之,面对家庭生活中出现的一千零一个问题,我们的选择介于控制或教导、介于创造不信任氛围或信任氛围、介于树立强权模范或帮助孩子学会责任感、介于速效养育模式和专注长期目标养育模式之间。
这些方法对于那些持续战斗在让孩子起床、穿衣、吃饭、洗澡、出门按时上学等事务上的家长——也就是说,对于我们大多数人——尤其重要。我们家老大刚开始上幼儿园没多久,我和妻子就落入了唠叨和依赖各种强迫手段的陷阱;为了想方设法让她早上准备好,我们的行为越来越不顾一切,令我们都疲惫不堪,也越发不像我们想要成为的家长。最后,我们在大家都没有压力的时候和孩子一起坐了下来,平静地指出了问题所在,随后,我们没有说教,而是倾听;没有制定她必须做到的“行为准则”(像训练宠物那样),而是一起集思广益:怎样做才能让我们早晨的时间过得更愉快?
女儿阿比盖尔建议,睡觉时穿着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可能会大大提高速度。我们想不出任何好的理由不去试试,于是将其付诸实践。(她不穿那种容易起皱的衣服,但即使起皱了,那又怎么样?)这办法很见效,尽管有些早晨依然免不了挣扎,但少了穿衣服这项日程的确轻松不少。
我的重点并不在于推荐让孩子穿着衣服睡觉,你懂的。过程重于结果,这应该是鼓励孩子思考、计划、参与找办法的过程。重要的是让孩子知道我们在乎他们的需求、重视他们的想法。任何家长,若想要培养出思路清晰、自信满满——不会成长为问题少年——的孩子,都应该想象一下在这两种氛围里生活几年后的影响:一个是充满共同解决问题的氛围,另一个是家长包揽全部重要决定的氛围。实际上,我们无须猜测对比后果。有大量数据证明,如果家长乐于协商、在听到孩子的论点后愿意改变自己的想法,那么孩子更能控制自己的行为。
这种开放态度通常会带来更多问题和挑战,这会令人困扰。我们当中许多人开玩笑地说很羡慕孩子听话懂事不顶嘴的旧时光。当然我们更明事理。过去的日子并不真就那么美好,而把话说出来并一起做决定的益处,加倍偿还了我们的耐心。
这么说吧,大龄儿童家长的选择之一是:不顾一切地监视和控制孩子的行为,以确保他们不会闯祸——看孩子的日记、偷偷搜查孩子的背包、设计技术手段阻止孩子看不当的电视节目,甚至安装隐形摄像机以便监视他们。另一种选择是:从孩子小时起就与孩子建立信任关系,让他们参与决策过程。这样的话,无礼且无效的实施手段行为就变得毫无必要。
但我们每天都有充足的时间和孩子讨论每一个细节吗?就此担忧,我有4种答复。
首先,尽管从理论上说,的确有可能在商议解决之道上面耗时过多,但大多数家长在犯这种错误之前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更为普遍的错误是过少分享决定权,绝大多数家庭的病症是民主太少、而非太多。
第二,我并不是建议事事都必须商量,而是孩子应该知道很多事情是可以商量的。有趣的是,当他们确信可以对自己感觉重大的事情提出反对(或建议其他选择)时,他们就不那么需要挑战每个决定。
第三,孩子不太会抵制他们亲身协助做出的决定。“你住在我的房子里时,就要听我的话。”这种自上而下的养育手段最终所花费的时间和精力远远超出预料,因为它通常会引起孩子的反抗。除了家长和孩子同样会感到的压力,以及对亲子关系造成的伤害,从长远来看,绕过讨论、单方决定的表面速效最终会是一场泡影。
最后,从长远角度来说,即使与孩子共同想出解决办法最终会花费比传统方式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这却是家长花费时间的最佳方式。若要真正体会这一点,我们必须看得比当下所讨论的某事更远,并记住这个过程会为孩子的社交、道德和心智发展带来巨大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