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接受的家庭教育(1 / 1)

20世纪60年代中期,我出生在北国黑土地松花江畔一个农家的土炕上。

在我降生之前,父母已经有了5个儿子。母亲做梦都盼生个女孩,用她的话说:“女孩不像野小子不听父母管教。”让她失望的是,我不仅不是她期盼的女孩,而且是一个比普通男孩子更不服管教的“野小子”。而3年后弟弟的降生,为家里凑足了“七条龙”,母亲的“女儿梦”算彻底破灭了。

要谈我的成长,先要说说我的父母。

父母都是生活在乡下的普通农民,但身上又具备很多不普通的东西。

父亲在新中国成立前读过两年私塾,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大多数人是文盲的中国农村,属于识文断字的文化人。加之父亲悟性好,所以年纪轻轻就当了生产队会计,后来还被调到公社农场当会计,一干就是30多年。

父亲在屯子里的威望很高。这一方面缘于父亲的工作,在村民的眼里,掌管那么大的一个农场的财政,非得是了不得的人。而父亲多年来兢兢业业,时常受到表彰,更深受领导的尊重,大家也就更高看他一眼;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父亲耿直的性格。熟识父亲的人都说他“嘴黑”,说话太直性,不给人留面子,可谁家有了什么事,还是都来找父亲。好多小辈分的人见了父亲都感到畏惧,但又从内心里服他。

说到母亲,有很多让我骄傲的地方。母亲出生于富商之家,她的外公不惜重金供子女读书,有的送至京城读大学,而在那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外婆也读了6年书,可见这个家庭对知识的重视。可惜后来家道中落,到母亲这一代,已是普通人家,所以母亲竟一天书也没读,即便是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

没有文化的母亲在屯子里以善良和美貌闻名。说起母亲的善良,有好多细节让我终生难忘。比如,在那个贫苦的年代,每有乞讨上门者,母亲总是把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米饭端给他们;母亲善待生命,逢年过节要杀鸡宰鸭的时候,总是念叨几句“阿弥陀佛”,以缓释内心的不忍……

客观地说,父亲把他的耿直性格遗传给了我,母亲则把她的善良种植在我的心里。他们用言传身教告诉我如何做人。但纵观父母对我进行的家庭教育,应该说是不科学的。因为他们秉奉:棍棒出孝子。所以,唯一的教育手段就是“打”。

当然,在那个年代,人们长久以来受“父道尊严”思想的影响,粗暴地认为,父母说的都是对的,作为孩子要无条件听从父母的管教。而“棍棒教育”也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被维护家长权威的人们所遵奉的教育方式。所以,笼统地说,在20世纪80年代以前出生的孩子,很多都有被父母打过的经历。在家长心里,孩子不打不成材,不打不成器。而对于孩子来说,被父母打骂,也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尽管我接受的这种家庭教育方式,带给我太多生理和心理上的痛,但我从不记恨我的父母。因为我知道,他们是爱我的,只是不懂得用温和的方式来表达这种爱。

成年后,尤其从事心理咨询和教育研究工作后,我时常思索:如果我不叛逆,会挨这么多打吗?不会。如果我不生在这样的家庭,会有这样惨烈的肌肤之痛吗?也不会。可正是这种叛逆性格和“棍棒教育”,迫使我走上了一条与众不同的人生路。有人要说,从这个角度讲,你接受的家庭教育岂不是成功的吗?不,我依然要说,父母的教育是不科学的,换作性格平和、懦弱、顺从的孩子,也许所有的天分都被扼杀在父母的严打斥骂中了。我不幸因叛逆而遭更多打骂,也庆幸因叛逆而没有流于平庸。

有人说,看看你的童年,物质清贫、挨打受骂,太凄苦了,想必回忆起童年就鼻子发酸吧?其实不然,每每回想自己的童年,我的思绪竟常常停留在快乐玩耍的层层剪影上。因此,我几乎很少对人说起自己童年时的苦,尤其是和孩子说到童年,我总是忍不住滔滔不绝地对她讲好多玩耍的趣事,而儿时的伙伴、做过的游戏、发自内心的欢笑,更是常常在梦中萦绕……

在我的童年里,放学后的黄昏是一天中最美好的玩耍时光,书包往家里的炕上一扔,人就溜出了门。大家三五成群聚到一起,春天玩扔坑、推圈、踢毽子,夏天去河里抓鱼摸虾,秋天到广阔的田野里捕鸟,躲到麦堆里捉迷藏,而冬天好玩的游戏就更多了,坐雪爬犁、甩陀螺、打雪仗、堆雪人……一年四季,365天,几乎每天都要玩到星星露头,各家门口出现母亲的身影,大家才玩兴未尽地散去。

周末、假期要帮家里干农活。小学的时候,我干得最多的活是挖猪食菜、捡牛粪、搂柴火。猪食菜自然用来喂猪,牛粪卖了换回买笔和本子的钱,柴火则用于生火做饭。虽说是干活,可是不乏乐趣。挎着篮子邀约伙伴一起去地里挖猪食菜,你追我赶,边干活边唱着半生不熟的儿歌,任务完成了就找个地方把篮子放好,大家一起抓蚂蚱、扑蝴蝶、捉蜻蜓,直玩得一身土一身汗,才挎着篮子回家。而拾牛粪更有意思了,几个人一起沿田间地头搜寻牛粪,发现目标,总要争抢一番。有时,为了抢先获得牛粪的拥有权,几个人扛着铁锹,紧紧跟在牛的屁股后面,严阵以待,盼着老牛“释放”粪便。

而最开心的时刻是过年,因为年前年后有好吃好喝,还能“收获”几毛钱的压岁钱。年三十晚上,响亮亮地冲着长辈喊一声:“过年好!”再磕上一个响头。正月里,村子里的大街小巷到处响着孩子们的欢笑,一个个欢实得如小马驹子。直到现在,我依旧喜欢过年,每到年关,无论离家有多远,总要急着赶回去。牵引我脚步的,除了亲情,我想还有这童年里对过年的快乐回忆吧!

唉,童年里的乐事太多太多了,它就像一条小河、一首夜曲,轻轻袅袅地流淌、回**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