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幼儿园接小妞的时候已经过了七点了,小妞和我走在大街上,她对我说:“妈妈,我已经哭了三场了。我想妈妈想得心都要碎了,就在我的心马上就要碎成很多瓣的时候,老师说妈妈来了,我的心又合上了。”
星光下的小妞虽然已经六岁了,但是她还是那么小,小得让妈妈的心随时都可能融化。不知道小女生的心是不是都这样容易碎;我想,我小时候的心好像是木头做的。
我很小就在团中央幼儿园寄宿,那是北京东城区后圆恩寺胡同里的一座庭院式老建筑,院子很美,有藤萝架、有小走廊,朱门灰墙,几套院子里分别是我们的活动室和宿舍,那时候,前院子还有小学生的寄宿部。冬天,房子里特别冷,要盖上两层棉被,头还不敢露出来。就是想尿尿也憋着,因为下床实在太冷了。
我看《看上去很美》这部电影的时候,真不相信那个大雪天,孩子敢光屁股出屋。
几十年前的北京,冬天比现在冷多了。那时的寄宿班到周六才可以接,漫长的一周在我的心里就是一年,见到妈妈的时候废话特别多,说呀说呀,把一年说的话都说了才过瘾;所以爸爸妈妈老嫌我话多。
偶尔妈妈爸爸出差不回家,周日那天就在幼儿园里过了。我的心没有碎成一片片,只是木然地看着小朋友一个个走了,然后冷静地看着值班老师。
一到周末,值班老师都放下了威严的面孔,她们是可以换面具的演员,到周末换上了微笑的脸。
这个时候,我可以分到很多水果,还可以随意地走来走去,爬在椅子上,去看窗户外面;要知道,这在平时是不允许的。所以,就是妈妈不来,也觉得快活多了。
真正快活的时刻,是妈妈单位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的编辑阿姨来幼儿园义务劳动,那才是我的节日。因为她们是阿姨不是老师,所以特别有趣,讲故事,带我们唱歌,还把我抱在腿上,这可是绝对叫其他小朋友羡慕嫉妒的事情呀。
虽然事后老师把我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说我自由主义,但是那也叫我得意很久很久,自由主义的感觉在我看来真是好幸福。
我在老师眼里是什么样儿?我不知道,也从不在乎。
小时候,我们看得最多的电影就是新闻纪录片,每周都能有新片子推出,妈妈总带我去电影院看。周一上幼儿园的时候,吃饭排队,我就和前排的小朋友拥抱,和后排的小朋友亲吻,那时候老师哪见过这样的孩子?就像见了猛兽,马上把我拎出队伍。
“哪儿学来的!这么流氓!”老师像看怪兽一样看着我。
“和周总理学的,新闻电影里。”我说了,看着老师。
“那是你该学的吗?回去!吃饭!”老师很愤怒。
我低头走回去,抱着我的小花铁碗,不明白为什么周总理可以拥抱外国朋友,亲吻外国朋友;而我不可以拥抱小朋友,也不可以亲吻小朋友。
我小时候受到这样的待遇,心也没碎。有一种孩子属于没心没肺,可能,我属于这种。
厕所太脏了,
屁股根本不能坐。
——浇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