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小妞差十天就要四岁的时候，上幼儿园突然又变成了一件极其残酷的事情。她每天早晨一醒，还没睁眼就问：

“妈妈，今天还上幼儿园吗？”

“还上。”

小妞立刻像条死鱼似的趴在被子里不动了。

上幼儿园怎么那么难呢？

按理说，她是幼儿园里的老学生了，不该再为这件事闹别扭了；而且，她的幼儿园还是相当令人满意的呢。但是，幼儿园的好坏只有让孩子来判断，才是最公允的。

那半年，我不知道她在幼儿园里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一到晚上，小妞害怕第二天去幼儿园，她寝食不安。夜里，做梦打人。闭着眼，她嘴里愤愤地高呼：“讨厌！讨厌！讨厌鬼——”

无论是谁，使出怎样的办法，都不能叫她安静。最后只好弄醒她，但她依然沉浸在愤怒的梦境中，鼻涕眼泪如倾盆大雨。

第二天早晨，我再问她昨夜做了什么事情，她一问三不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再说：“小妞，可不能像昨天一样在夜里哭闹了，好不好？”小妞的亮眼睛一闪，看着我的眼睛，把小手放在我的脸上，天使一样的小嘴里蹦出了最融化妈妈的话：“妈妈，我错了，我不闹。”

这时候，妈妈的心已经变得和奶昔一样了。但是接下来，小妞的小眼泪就会非常准时地流出来，痛苦地咧开了嘴：“妈妈，我不想去幼儿园，我讨厌幼儿园。”

这样的节目，每天上演，搞得我们疲惫不堪。

我不由得联想，每天小妞下学回来，她都嚷嚷着要吃冰块，不管什么天气，她进了家门就赤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

一次她得了感冒，发烧了三天，三天没有去幼儿园，到了第三天晚上，她的感冒已经好了。我对她说，“明天咱们可以去幼儿园了。”小妞什么也没说。这天晚上，小妞蹬开了被子，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她高烧四十度，她满意了，一周没有去上幼儿园。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后来才知道，那个让她喜欢的幼儿园的园长因为工作成绩好，已经升职离开了幼儿园。幼儿园的活动改变了许多，虽然院子里、楼里重新装修，幼儿园变得更漂亮了，但是已经三岁的小妞回家总跟我说：“妈妈，我们没学新儿歌。妈妈，我们不学芭蕾舞。”

我知道，小妞开始觉得幼儿园没有吸引力了，尽管老师跟我说，小朋友都喜欢小妞，把她当成偶像，她从不欺负小朋友，小朋友们经常为了谁跟她挨着坐、挨着睡觉而争吵。开放日的时候，家长们纷纷问：谁是浇浇？因为在小朋友的嘴里，小妞的名字有最高的提名率。

升入小一班以后，在第一次开放日的时候，我发现她坐在后排，明显地心不在焉，对老师的问话也不注意听了。并且，很烦躁地对我说：“妈妈，我想回家。”她对幼儿园的活动似乎没了兴趣。

我试着打探过小妞：“你为什么不喜欢幼儿园了？是小朋友们不喜欢你了吗？还是你不喜欢小朋友了？”

小妞说：“我不喜欢小朋友了。”

“那老师喜欢你吗？”

小妞没有回答。

“你是不喜欢老师了吗？”

小妞想了半天说：“老师有时候厉害。”

我想我知道了，一定是小妞受到了挫折，害怕去幼儿园了。可是，生活在人群当中，一个人怎么可能老受表扬呢？就算小孩子也是一样的啊。学会坚强地面对一切不如意，学会承受和排遣痛苦，我怎么能告诉一个三岁的孩子呢？

于是，我拉着她的小手对她说：“小妞，其实妈妈也有厉害的时候，但是你还是愿意和妈妈在一起，对不对？”

“妈妈好。”小妞把脸贴在我的手上。

“但是，老师也是好人呀。她们有的时候厉害，可能她的心情不好，但是不管为什么，小妞不用怕老师，好吗？”

小妞不愿意说好，她不再理我。

每天早上，她只要听到我起床的声音，就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问：

“妈妈，今天还上幼儿园吗？”

“上啊。”

“哎呀！”她发出无奈而痛苦的叹息。

“那明天呢？”她期盼着。

“明天也上。”

“那再明天呢？”她憧憬着。

“还上。”

“还明天呢？”

“不上了。”

“噢——”她睡意浓浓的小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每当黄昏中，我接小妞回家走在街上，昏黄的街灯把小妞照出了一个小小的影子，小影子看上去有点怪怪的感觉。

也就从这个时候起，快乐无忧的小妞已经有了忧愁，就好像她和小影子不能分离一样，上幼儿园的阴影笼罩了她。

妈妈，你看见了吗？

大猫在那儿呢，

你小心点啊。

——浇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