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不上班的日子，都是我们的节日。

我不坐班那一天，小妞就可以不上幼儿园。而我就可以静静地观察小妞的一举一动。

小妞是一个爱动的孩子，但是她静下来的时候，经常把她的思想变成画，把她的想象变成诗，那是叫我惊讶的地方。

她小时候抓周的时候，外婆给了口红、笔、还有铜钱等其他小零碎，小妞抓了笔。抓完笔开始站在桌子上往墙上画，画得龙飞凤舞，一时间让我们大人晕头转向不知所云，只感叹我们家里的小妞这辈子肯定又是知识分子，和外婆、妈妈一样是靠笔杆子吃饭的人。

自豪之外，生出一点点的怜爱。一介“书女”在这样的泛物质时代，真是要经受考验。

外婆书房桌子前的墙，一直留有小妞的墨宝，她无论在包装纸上的大作，还是在墙上的涂鸦，我们都格外珍惜；能收藏的收藏，无法收藏的就一直展览。直到外公外婆搬家住到干休所，她的原始壁画创作才从我们眼前消失。

没有人能知道小孩子在画画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小妞笔下所有的画最丰富的是人的表情和身体语言，准确到了大师的水准。《年轻妈妈之友》上曾经刊登过她三岁的作品，那略带羞涩而稚气的自画像《小妞》，美丽纯洁，如同太阳下的一滴水。我特别珍视小妞的一言一行，因为这些永不会再现。小妞小声喃喃私语的时候，我往往十分惊愕。因为她的语言几乎是诗，但是却像山间的小溪一样缓缓流过，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歌唱小鸟

小鸟小鸟飞飞飞，

小鸟会飞。

小鸟有翅膀会飞，

人不会飞，

人没有翅膀，

不会飞。

——记于2000年1月20日，小妞两岁二个月的嘟囔

蝴蝶

蝴蝶会飞，

会飞，

她有翅膀多好呀！

这是世界上最好的花朵。

小朋友穿上裙子，

比蝴蝶还好看。

——记于2000年8月16日，小妞两岁半的嘟囔

小花朵

小花朵小花朵，

真漂亮！

小玫瑰小玫瑰，

真可爱！

有白色有红色有紫色……

小朋友小朋友，

是花朵。

——记于2002年7月，小妞五岁的嘟囔

小雨点

小雨点掉下来，

像泪珠滑呀滑。

小蚯蚓爬上去，

弯弯曲曲掉下来。

——记于2003年8月，小妞六岁去北戴河路上的嘟囔

《歌唱小鸟》的诗，是在和外婆去公园的时候，看到绿丛中的小鸟唧唧喳喳地在唱歌，她看着看着就脱口而出。当时叫外婆惊奇万分，赶紧命令小姨记录下来。

有关《蝴蝶》的短句，是她在自己翻画册的时候，小声地自言自语地说出来的。我听了，非常惊诧。扔下手中正在看的书，赶紧找笔记了下来。

而《小花朵》的诗，是她一边画画，一边念叨的。

《小雨点》是我们和胖叔叔一起去北戴河的路上，遭遇大雨，雨水掉在前车窗上，看上去像是泪珠和蚯蚓，她便随口吟咏。

我认为，所有的幼儿其实都是艺术家、哲学家，他们是真正的诗人和画家，因为他们此时还不知功利为何物，他们的艺术是真正为了释放、欣赏和自悦；他们的吟咏是情感的抒发，而他们的哲学式的发问，真正深邃到了人的根本。这是大人自愧不如的。

遗憾的是，不是所有的大人都能发现孩子的奇妙之处，这是很可惜的。我坚信几乎所有的童年一定都有过伟大的痕迹，但是都叫大人漠视了；所有孩子都曾经有过的天赋，到后来几乎都被世俗的红尘掩埋了；甚至，没有给我们留下海盗式的神秘地图，所以深葬得让人们遗忘。

我试图为小妞留下这“地图”的一张半张，好让成年甚至老年的她看到自己成长的痕迹；看到自己丢失了多少，又获得了多少。所以，我随时在小纸条上记录下她的只言片语，好像我跟随的不是一个凳子一般高的小妞，而是来自远古的伟大哲学家、艺术家。

我收藏她哪怕是在包装纸上留下的墨宝，从一岁时的涂鸦到八岁时的即兴四格漫画日记。因为我知道，这些珍贵的时光会流走得很快，并且永远不会重现。

我觉得，幼儿作品之所以可以与原始壁画媲美，就在于幼儿绘画如同原始壁画一样不可重复和复制。

当我们从南磨房搬到亚运村新买的住宅里的时候，小妞已经有了随时创作的**，她用彩色蜡笔在朱红色的墙壁上画下了一棵高大的绿色苹果树，苹果树下是四个长发美女，树上有一条妖冶的蛇，这叫我特别吃惊。这分明是伊甸园，但是，我还从未与她讲过圣经故事。是她翻看《温迪嬷嬷讲述绘画的故事》得到的印象？还是什么别的？我说不好。当我问她这幅画是什么的时候，她说：“是树，结了好多苹果的树。有蛇，有姐姐。姐姐很漂亮。”

这个时候她两岁半。

要想叫两岁半的孩子告诉你她内心的故事是非常难的，因为语言还不是这个年龄幼儿的随心所欲的工具。

这个时候，幼儿只获得五十到一百的词汇。小妞的词汇尽管比别的孩子要掌握得多些，但是，她依旧更愿意通过绘画来表达她的思想。

这块四米长的红墙一直没有放任何东西，成为我家令人诧异的地方。因为她喜欢在上面作画，我就空给她了。我从不埋怨她，甚至鼓励她随意创作。只是告诫她，这样的行为只有在咱们家可以做，在公共场所是不可以乱画的。

我很在意女儿小妞的情感表达。因为我清楚幼小的孩子语言功能没有发展到成熟的阶段，还不能通过语言表达内心的感觉，那么孩子要表达内心的感受，只能通过绘画、建筑和形体、哭喊来表达，其中绘画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

而另一个好处是，善于绘画的孩子，有更强的注意力和持久的耐心，这也是七岁之后难以培养的秉性。

小妞对于色彩和线条的感觉比一般的孩子更敏锐，她经常告诉我：“妈妈，你的粉毛衣要配蓝色的围巾。”“黑色可以和任何颜色搭配。”我时常觉得她是我的色彩顾问，其实，她不过是个幼儿。

尽管小妞这样喜欢绘画，我也没有给她报社会上任何的绘画班。因为我觉得，儿童绘画一旦进入我们许多所谓的绘画班之后，儿童思维就此结束。成人也许教会儿童一些绘画技巧，但是儿童独特的思维自由反而被限制了。

这种自由思维的丧失，不仅在绘画中呈现，而且将会影响到孩子的语言、文字等所有方面。

自由的丧失是用多少钱也不能修补的，所以，我还没想好用钱来买大人的思想。

妈妈，让我亲亲您吧。

——浇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