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岁半以后,小妞已经很重了,她老跟着我上班,我的颈背已经挎不动兜着她的小布兜了。颈椎的劳损和疼痛越来越严重,贴膏药、按摩都无济于事。
我在想,怎么安置她更好呢?
放奶奶家?或是外婆家?
都不是好的选择。
我父母年近八十,看幼儿已力不从心;奶奶爷爷倒是年轻一点点,但是并不在行护理幼儿。那时,奶奶家在石景山区,外婆家在丰台区,而我们的小家在朝阳区,真是大调角,谁也不挨谁。
有时候,奶奶看我太辛苦,就在我上班的时候跑来帮我照看小妞;但毕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两个小时的地铁倒换公交,跑到我这里上早七点到晚七点的宝宝班,也只能偶尔为之。
思前想后,我决定还是要找托儿所。
20世纪80年代的时候,我曾经买到过一本白皮儿的日本儿童文学作家黑柳彻子写的《窗边的小豆豆》,那时候它在中国还不是畅销读物,但我和妹妹都很喜欢,几乎把书看毛了边。我们都很迷恋那里面的巴学园——一所类似学前班的私立学校。
我上哪里可以找到这样一所学校呢?
要知道,一个偌大的北京城,找一个收养一岁半宝宝的托儿所谈何容易!我到处查广告,抱着北京黄页挨个儿打电话给幼儿园,结果都是失望。
于是,只好托朋友也四处帮忙问讯。在体育界有些关系的朋友黄葵正好家中有个比小妞大三岁的女孩,她帮我联系了中国体育报社的托儿所,特别幸运,托儿所离我们家就四站地。
我迫不及待地带着小妞倒了两次公共汽车,到了那个家属楼里仅有两个单元、不到八十平米的小托儿所。
一踏进屋,早有准备的心理还是有些动摇了。
黑乎乎的一层居室里,几乎没有阳光,四五个两岁以下的小朋友光着小屁股坐在尿盆上。他们看见一个妈妈模样的人来了,都想起了自己的妈妈。一个光头流鼻涕的小男孩开始咧嘴叫“妈妈”,其余的孩子也表情可怜地准备哭嚎。乡村大妈式的保育员表情僵硬地制止大家,“你们干什么?我看谁咧嘴!”看到这里,我几乎想逃跑。
可是,明天的班怎么上?
我咬牙现实起来。要不是走了朋友的后门,就是这样的托儿所,人家也不收我们。
因为这里只收中国体育报社记者的孩子,由于记者们经常出国、出差,单位才设立了这样稀罕的托儿所。
正好这时,孩子们要吃中午饭了,闻着香喷喷的饭菜,小妞自觉地坐到了小桌子边。
托儿所的所长倒是一个看上去还有些文化的中年妇女,她对我说:“你看你的孩子多可爱呀,她不像其他孩子那么怕生,她喜欢这里。要不你先试一天,我不收你的钱,你和孩子都试试。”我犹豫着点点头,对小妞说:“妈妈走,可以吗?你一个人留下和小朋友吃东西?”
小妞出奇地冷静,她点点头,没有一点痛苦的表情,好像在赴宴会,脸上特别愉快轻松。
看到这样,我才放心地点点头,轻轻转身离开。
我想,我必须慢慢走,她只要一后悔,我就抱她回家。
但是小妞没有后悔,她还微笑着和我说了声“拜拜”。
我诧异地离开了托儿所,走到大街上的那一刻,不知道是轻松了还是空落了,我忽然觉得自己两年多的沉重一下子消失了,身上轻得怪异起来。
傍晚四点半,我迫不及待地跑到托儿所,第一个站到了门外。接孩子的时间临近了,我开始听见窗户里面孩子的哭声。
我想,那里面有没有小妞的哭声呢?
老师终于把窄小的阳台门打开了,一排的小不点出现了。第一个就是小妞,她并没有哭,只是显得没有精神,见了我她高兴地喊:“妈妈来了!”扑进我的怀里,就再也没有抬头。
托儿所所长笑着对我说:“这个孩子太聪明了,她一点儿都不闹,我看行。你明天就带着她的体检表和托儿费来吧。只是,你的孩子不能在这里穿纸尿裤。我们要教孩子自己大小便。”
我懵懂地点点头,抱着小妞往家走。
妈妈,我在家。
——浇浇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