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千万人中的相遇(1 / 1)

时间的天涯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好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多么美丽的诗句,多么完美的相遇,如果不是知道故事的结局,我们都会为那唯美的相逢拍手叫好!

与汪精卫关系破裂后,胡兰成并没有立刻得到日本官员的庇护,只是给他丢了个闲差,便不再理会。面对着汪精卫一方的排挤,日本官员的无视,两处的怒火无处发泄,胡兰成经常称病躲在家里,随便看看书,写写字,打发时间。

无意中的一天,胡兰成躺在沙发上,看到了苏青主编的《天地》月刊,苏青的文字仿佛笔下生花,简洁大方,干净利索,胡兰成正心里赞赏的同时又忍不住翻看了下一篇,这一篇就是张爱玲的《封锁》。

从黄昏到日暮再到暮色降临,胡兰成都没有放下手中的书,他仔细地阅读着一行又一行的文字,对这个作者的才情佩服极了,他还连夜把书送给同样写作的朋友看,两个人看完后,纷纷赞叹。

张爱玲这个名字引起了胡兰成很大的兴趣,他想要结交这位文字出色有才情的人,可是一想“张爱玲”到底是什么人,一点儿无处考究,就难过得又耷拉个头,无奈之下,胡兰成写信给了苏青,专门询问张爱玲的性别。

学者们中间进行书信沟通再正常不过了,看着胡兰成的询问,苏青蹙了下眉头,只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女的”,却也没放在心上。问者无心,听者有意,收到书信后的胡兰成,竟然如同几岁的孩子一般,兴奋得连蹦带跳。

为了更加了解张爱玲,缩短自己与她的距离,胡兰成收集了所有张爱玲刊登过照片、文字的杂志,看到杂志上张爱玲的那张隽秀的脸庞,胡兰成竟然有些欣喜若狂,如果他知道张爱玲居然为了救他出狱,曾经去央求过别人,一定会兴奋得不能自己。

两个人虽然总在阴奉阳差中错过,可相遇也变成了一种越来越相近的必然。出狱后的胡兰成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看家中的妻儿,也不是见久违的朋友,而是专门到苏青的办公室,想和她了解更多有关张爱玲的事情。

是的,唐玉凤去世后,胡兰成再次结婚了,他的结婚对象名叫全慧文。全慧文是胡兰成的同学,胡兰成结发妻子去世后,两个人结合在一起的。短短七年的时间里,全慧文为胡兰成孕育了两儿三女,一直照顾着家里的生活。即使两个人离婚后,胡兰成对全慧文也是照顾有加,经常给她邮寄大笔的费用。在张爱玲的《小团圆》里和胡兰成的《今生今世》里,都有全慧文的影子。

《小团圆》里写离婚的事时,邵之雍对九莉说:要赶她出去是不行的。《小团圆》里还记载着邵之雍拿给九莉登有与应与全两份离婚启示的报纸,“虽然带笑,脸色很凄楚。”全慧文就是九莉的原型。《今生今世》里胡兰成也曾避重就轻地说过“但英娣竟与我离异,我们才亦结婚了。”

胡兰成来到苏青处,知道张爱玲不在后,十分失望,在他心中,张爱玲是他所有灵感的来源,更是他生活下去的动力,虽然没有见面,胡兰成知道,他已经被这个如花美眷吸引得挪不动步了。在他的再三央求下,苏青只好将好友的地址给了他。

随后,胡兰成回家了,看到家中一如往常一样温馨的场景,他竟不为所动,甚至觉得没有一点滋味儿,只想盼着黎明的到来。一晚上,胡兰成不知道翻了多少次身,攥了多少次那张纸条。

黎明终是来了,胡兰成迫不及待地来到了张爱玲的住处,他踌躇了好久,生怕太早会影响女子休息,太晚让人觉得没有诚意,再三的思想斗争后,胡兰成还是敲响了门铃,不过回答的却是张茂渊。知晓胡兰成的来意后,张茂渊替侄女委婉地拒绝了这次的见面。碰了一鼻子灰的胡兰成没有办法,又厚着脸皮把自己的电话号码递给了张茂渊。

从卧室出来的张爱玲接过纸条,丝毫不在意姑姑“听说这是个政界的人物,你还是要谨慎一些”的建议,还是决定见胡兰成一面,在第二天的下午,张爱玲就拨打了胡兰成的电话。

接到电话的胡兰成自然十分兴奋,在准备一番后,就早早地到两个人约定的地方碰面,不久后张爱玲就来了。可以说,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特别开心。可能是我们善于把事情想得过于美好,当发现现实没有跟上幻想的步伐时,那种失落感比万丈悬崖来得都要恐怖。

胡兰成记录道:“我一见张爱玲的人,只觉与我所想的全不对。她进来客厅里,似乎她的人太大,坐在那里,又幼稚可怜相,待说她是个女学生,又连女学生的成熟亦没有。我甚至怕她生活贫寒,心里想战时文化人原来苦。但她又不能使我当她是个作家……她又像十七八岁正在成长中,身体与衣裳彼此叛逆。她的神情,是小女孩放学回家,路上一人独行,肚里在想什么心事,遇见小同学叫她,她亦不理,她脸上的那种正经样子。”甚至他还戏谑般地写道:“张爱玲顶天立地,世界都要其六种震动,是我的客厅今天变得不合适了。”

坐在对面的张爱玲也十分不舒服,她始终没有想到,这个年近中旬的男子竟然是那个她所欣赏的作家,一种不满的情绪油然而生。不过胡兰成完全颠覆了张爱玲对政客的印象,在张爱玲的认知里,所有的政客精明、犀利,但胡兰成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温文尔雅让张爱玲十分舒服。

谁也没想到,他们的第一次会面,就聊了五个小时,倘若是知己良朋,五个小时的交谈,尚不算长。但是对于初次见面的两个陌生人,五个小时,确实是很长很长了。两个陌生人从对彼此文学上的称赞,谈到了自己的人生经历,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张爱玲在说,胡兰成在听。

在两个人的交谈中,距离也在彼此的拉近,他们彼此赞美,彼此谦逊,没过多久的时间,两人对彼此的印象就有了很大的改观。

两个人相处,最重要的就是那种舒服感,胡兰成的赞美不会让张爱玲觉得是奉承,张爱玲对作品的点评不会让胡兰成觉得是故作卖弄,这个多情才子的荷尔蒙愈演愈烈,竟然一发不可收拾;这个冷漠淡然的女作家也深深地陷入了对方的眼睛里……

连张爱玲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怎么了,一向淡漠的她竟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子是如此优秀,她忍不住地想去通过他的语言触碰他藏在内心的灵魂。尽管世人都觉得他是一个不伟大的政客,可是只要她认可,她觉得很好,那就足够了……

夜幕笼罩了整个城市,在两个人的依依不舍中,这段愉快的谈话终是结束了,两个年轻人带着对彼此的好感,互相道别了。当张爱玲即将出门口的时候,没想到胡兰成竟然说了一句“你的身材这样高,这怎么可以?”可能是一句违心的话,可能是一句有意的试探,张爱玲有些不开心了。

女生是感性动物,张爱玲也不能例外。她在心里无数次地为胡兰成辩解“他肯定是无心的”,“没错,他看起来那么绅士,怎么会故意说这样的话呢”……所有反对的言论都被吞进了肚子里,包括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