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小爱玲的慢慢长大,烦恼也随之而来,因为在这座大宅院里,无声的战场上弥漫的硝烟越来越多。
张佩纶一共有两个妻子,原配夫人生下了儿子张志沧和张志潜,第二个妻子生下了张志沂,不过张志沧在年少时就早早夭折了。张志沂一家与张志潜一家开始了长达几年的“同居”生活。
不过这种“同居”生活并不和谐,张佩纶去世后,张志潜作为家庭的大家长,掌管着家庭的日常事务,张志潜虽然有钱,持家却十分的节约,他严格控制家庭里的每笔钱,而且对弟弟、弟媳时刻保持着家长的威严。张爱玲还在作品《小团圆》中,写下了父辈们对这段往事的抱怨:
从前提亲的时候,呵哟!从前提亲的时候,呵哟!讲起来他们家多么了不起。我本来不愿意的,外婆对我哭了多少回,说你舅舅这样气她,我总要替她争口气。好,等到过来一看——她又是气又是笑,“那时候你大妈当家,连肥皂都省,韩妈胆子小,都怕死了,也不敢去要。洗的被窝枕头都有唾沫臭。还要我拿出钱来去买,拿出钱来添小锅菜,不然都不能吃。”
眼见着两个家庭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张志沂看到了希望:北洋政府交通部长的堂兄长张志潭有一个英文秘书的工作,这个工作最基本的要求就是需要具备最基本的英语书写能力,回复英语信件。因为母亲的严格要求,英文对于张志沂来说是信手拈来,而且最令他心动的是,这个工作远在天津。在得知这个工作机会后,张志沂当机立断决定与二哥分家,带着全家到天津生活。
张志沂带着全家还有分配到的房产、地产等财产,从上海来到了天津,生活在张佩纶结婚时生活过的一座洋房里。这座洋房没有花园,没有草坪,也没有那么奢华,但从房子内散发出来的清新、自由的空气,让张志沂和黄素琼忍不住松了口气。
第一次当家的张志沂摆脱二哥张志潜的束缚,就像鸟儿插上了翅膀一样,肆意地在空中飞翔。他大方地支配着金钱,全家的生活立刻变得鲜活了很多:出入有司机,吃饭有佣人,甚至还给孩子们配了专属的保姆。他们每天的生活就是不断地游走在上层社会的交际圈,享受那奢华、舒适的新生活。张志沂甚至豪掷千金从海外订购了汽车。在那个汽车为数不多的年代里,十足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天津不仅仅对于张志沂和黄素琼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对于刚刚年满两岁的小爱玲来说,这里充满了她童年的记忆。两岁以前的上海生活并没有给她留下印象,这里,才是她童年的真正摇篮。她记着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父亲在楼下露天的小广场里专门为她打造了一个小秋千,母亲经常带着她在楼下的草坪上为她读书,弟弟小魁和她在客厅内争玩具,还有姑姑,经常带她一起放风筝……对于张爱玲来说,这里是她生命的真正开始,上海,只是一个遥远的存在。
与婆婆李菊耦的教育方式类似,黄素琼对于孩子们的教育也是“重女轻男”,在黄素琼的认知里,男孩子就是要来继承祖辈家业的,不用过于教育,所以黄素琼对儿子的教育总是放养式。女儿则不然,女孩的涵养与她日后的生活息息相关,所以黄素琼对张爱玲的教育格外上心。在小爱玲四岁开始,就开始学习唐诗、识字。每个阳光的午后,张爱玲的保姆何干都会带着她到母亲的**,背诗给母亲听,伴随着她童稚的声音,大家快乐地享受一个美好的下午时光。
除了家人,佣人们也给童年的张爱玲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们仿佛是生活的调色剂,将小爱玲的生活染成了红、黄、蓝、绿、紫不同的颜色。很多年后,想起曾经生活在身边的那些可爱的人,张爱玲还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调皮的张爱玲最大的喜好就是给佣人们起“昵称”,洋房内有个和张爱玲年纪相仿的高个子的小丫头,两个人经常在一起**秋千,相互推高,轮到高个子丫头下来的时候,她一不小心就跌到了离秋千不远的青石路上,脑袋磕出了血来,留下了疤痕,从此张爱玲就戏谑地称这个丫头为“疤丫丫”。
无独有偶,张爱玲经常听一个男用人讲《水浒传》的故事,有天不知道听到哪个故事,张爱玲古灵精怪地想到了“毛物”这个词,而且称这个佣人的弟弟为“二毛物”“三毛物”。佣人们都知道小爱玲爱开玩笑的性子,所以也都由着她,并不与她计较。
不过对于弟弟张子静,张爱玲是有些恼怒的。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封建家族,男孩是一个家庭地位的象征,而且张子静生得白白净净、唇红齿皓的,颇得到家长、佣人们的喜欢。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一定先给弟弟留一份;有什么好玩的,要先给弟弟玩。每当这时,小爱玲就十分恼怒,就像小孩子想要得到大家的关注一样,更加的调皮了。每每这时,父亲张志沂都会忍不住地摇摇头。
最让小爱玲寝食难安的是弟弟的保姆“张干”,比起自己的保姆“何干”,张干聪明伶俐,而且能言善辩,每次张爱玲“惩罚”弟弟的时候,张干总是能及时赶到,并对小爱玲严加“教育”一番。而何干也总是以自己是姐姐的说辞,要小爱玲让着弟弟。久而久之,弟弟总是处于上风,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张爱玲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赢过弟弟。
不过在父母的陪伴下,在佣人们的亲切的关怀中,小爱玲总是不会烦恼很久。
黄昏的午后,小爱玲总是偷偷瞒着家里人来到后院自己玩耍,那时夕阳还未回家,大地上的炙热已经悄悄地褪去,栅栏里的小鸡、小鸭……也都开始出来嬉戏,在这一群小动物中,总能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短纱上衣,红色短裤的小女孩蹲在地上,轻轻地抚着他们的额头,嘴里喃喃自语着。
红的瓦、白的砖伴着天空飘着淅淅沥沥地小雨,嘀嗒、嘀嗒地俨然是优美的乐曲,二楼右边的第二个窗子里,小女孩的身影倒映在纱窗上,有些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