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 / 1)

帽子在手里拿着,耳朵冻得和红辣椒一般,跑到电影院了!太太和小姐们穿着镶边的袍子从他的眼前走过,只像一块肮脏的肉,或是一个里面裹着什么龌龊东西的花包袱,无手无足的在一串串的滚。

但,这是往日的情形,现在不然了。他恨得咬得牙齿作响,他想把这一串串的包袱肚子给踢裂。

电影厂里,拍手声和笑声,从门限射出来。蓓力手里摆着帽子,努力抑止脸上急愤的表情,用着似平和的声音说:

“广告室在什么地方?”

“有什么事?”

“今天来画广告的那个女人,我找她。广告室在什么地方?”

“画广告的人都走了!门关锁了!”

“不能够,你去看看!”

“不信把钥匙给你去看。”

站在门旁那个人到里面,真的把钥匙拿给蓓力看了。钥匙是真的,蓓力到现在,把方才愤怒的方向转变了!方才的愤怒是因为芹带着病画广告,怕累得病重;现在他的愤怒是转向什么方向去了呢?不用说他心内冲着爱和忌妒两种不能混合的波浪。

他走出影院的门来,帽子还是在手里拿着,有不可释的无端的线索向他抛着:

“为什么呢?她不在家,也不在这里?”

满天都是星,各个在闪耀,但没有一个和蓓力接近的。他的耳朵,冻得硬了!他不感觉,又转向影院去,坐在大长椅上。电影厂里扰嚷着噪杂的繁声,来来去去高跟鞋子的脚,板直的男人裤腿,手杖,女人牵着的长毛狗。这一切蓓力今天没有骂他们,只是专心的在等候。他想:

“芹或者到里面看电影去了,工作完了这里看电影是方便的。”

里门开放了!走出来麻雀似的人群吱吱的闹着骚音。蓓力站起来,眼睛花了一阵在寻找芹。

芹在后院广告室里,遥远缥渺的听着这骚音了!蓓力却在前房里寻芹。

门是开着,屋子里的蜡燃烧得不能再燃烧了!尽了!蓓力从影院回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是忘掉把蜡吹灭就走出去。

屋子给风吹得冰冷就和一个冰窖似的。门虽是关好,门限那儿被风带进来的雪霜凛凛的仍是闪光。仅有的一支蜡烛烧尽了!蓓力只得在黑暗里摸索着想:

“一看着职业什么全忘了!开着门就跑了!”

冷气充满他的全身,充满全室,他耳朵冻得不知道痛,躬着腰,他倒在床间。屋子黑魆魆的,月光从窗子透进来,但,只是一小条,没有多大帮助。蓓力用他僵硬的手掠着头发在想。

门口间被风带进来雪的沙群,凛凛的闪着泪水般的光芒:

“看到职业,什么全忘了!开着门就跑了!可是现在为什么她不在影院呢?到什么地方去了?除开职业之外,还有别的力量躲在背后吗?”

他想到这里,猛然咒骂起自己来了:

“芹是带着病给人家画广告去,不都是为了我们没有饭吃吗?现在我倒是被别的力量扰乱了!男人为什么要生着这样出乎意外怀疑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