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通典》——第一部宏伟的典章制度史(1 / 1)

一、杜佑的政治生涯和《通典》的史学价值

刘知幾在《史通·二体》篇中说:“班(固)、荀(悦)二体,角力争先,欲废其一,固亦难矣。后来作者,不出二途。”[65]这话,在他当时对于总结以往史书编纂来说,大致是不错的;若是用于对史书编纂的前瞻,则并不妥帖。中唐时期,杜佑所著《通典》的问世,便改变了古代历史编撰的格局,从而突破了刘知幾的理论概括,成为史学发展的又一个重大转折。

杜佑(735—812),字君卿,唐京兆万年(今陕西西安)人,出身于名门。唐谚云:“城南韦杜,去天尺五。”杜佑之孙杜牧诗云:“大明帝宫阙,杜曲我池塘。”[66]这都说明杜佑家族地位的显赫。杜佑不足20岁,以“荫补”入仕,至78岁致仕,近60年宦途,历玄、肃、代、德、顺、宪六朝。其间,他以任淮南节度使的时间最长,首尾14年;以生命的最后10年历任三朝宰相的职位最高。杜佑从大历元年(766)开始撰写《通典》,至贞元十七年(801)成书,历时36年,成此巨制。唐宪宗在批准其请求致仕的诏书中称他:“岩廊上才,邦国茂器,蕴经通之识,履温厚之姿,宽裕本乎性情,谋猷彰乎事业。博闻强学,知历代沿革之宜;为政惠人,审群黎利病之要。”[67]这是对他的器局、政绩、人品、学识都做了评价。杜佑是通晓史学的政治家,又是精于政治的史学家,他同时在这两个领域里都获得有重大历史影响的成就,在中华文明史上是罕见的。《通典》也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这种双重价值。

《通典》200卷,分食货、选举、职官、礼、乐、兵、刑、州郡、边防九门。每门之下分若干子目,子目之下更有细目。全书条分缕析,结构严谨,浑然一体。《通典》以历代典章制度的历史演变、得失兴革为撰述的中心,兼记与此有关的言论。其记事上起黄帝,下迄唐玄宗天宝末年,个别地方延至德宗贞元年间,距成书上奏只相隔数年。其所据文献,主要是《五经》、群史以及历代士人的文集、撰述、论议。《通典》创造了综合性的典制体通史形式,奠定了独立的制度史撰述的基础,扩大了历史研究和撰述的领域。

《通典》在内容和体裁上最显著的特点,是以制度分门立目,“每事以类相从,举其始终,历代沿革废置及当时群士论议得失,靡不条载,附之于事”[68]。在《通典》以前,重要的史书体裁有编年体和纪传体。编年体史书按年、月、日记事,以时间为脉络。纪传体史书实为纪、传、志、表的综合,而以替大量的历史人物立传为主体。《通典》创立了以典章制度为中心,分门立目、以类相从、叙其始终的典制体。这是在编年体、纪传体之后发展起来的又一种重要的史书体裁。在杜佑开始撰《通典》之前20多年,刘知幾之子刘秩于开元末年“采经史百家之言,取《周礼》六官所职,撰分门书35卷,号曰《政典》”[69]。这书在“分门”上,对《通典》撰述有一定的启发。但若追本溯源,《通典》之作则是“统前史之书志,而撰述取法乎《官礼》”[70],“正史”的书志和《周礼》对《通典》的撰述有更多的启示。不过《通典》的分门立目,既不模仿《周官礼》,也不因袭“正史”的书志。同后者相比,它有两个明显的变化,一是不列律历、天文、五行、祥瑞、舆服、艺文(经籍)方面的内容;二是增加了选举、甲兵、边防三个门类,反映出作者对于人才选拔、用兵之道和民族关系的重视。

《通典》除分门立目外,还有两个特点,一是讲求会通,二是重视论议。《通典》以“典”跟“通”相连,表明了作者的会通之旨。马端临评论《通典》,说它“肇自上古,以至唐之天宝,凡历代因革之故,粲然可考”[71]。章学诚称它是“以典故为纪纲”的通史,是“史部之通”达于“极盛”的唐宋时期的最早著作(《文史通义·释通》)。这都是说的《通典》在会通方面的特点和成就。《通典》重视论议,包括它详载历代“群士论议得失”,也包括作者对史事所做的许多评论。《通典》的论议,主要目的在于讨论历代典章制度的因革得失,但它在记言、记事的结合上也有新的创造。章学诚举《通典·礼典》为例,指出:凡“博士经生,折中详议”,“入于正文则繁复难胜,削而去之,则事理未备。杜氏并为采辑其文,附著《礼门》之后,凡二十余卷,可谓穷天地之际,而通古今之变者矣。……斯并记言、记事之穷,别有变通之法,后之君子所宜参取者也”[72]。还有一种形式,是在同卷正文之中,叙典章制度与记“群士论议”杂而有之。第三种形式,是把“群士论议”附注于有关正文之下。这反映出了作者对“群士论议”的轻重和处置是有所区别的。《通典》中杜佑自撰的论议,有叙、论、说、议、评、按等名目,大多直接反映作者的历史见解,它们在本书中的价值比“群士论议”更为重要。其中,“说”、“议”、“评”也各有不同的含义[73],表明了作者在对待历史评论方面的认真和严谨。

要之,《通典》以分门囊括制度,以会通贯穿古今,以论议指陈得失,开拓了历史撰述的新领域,奠定了中国典制体史书发展的宏伟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