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下江都避难(1 / 1)

雁门御驾被围又一次让隋炀帝蒙受了莫大的耻辱。大隋天子的威严在遭“小丑”高元戏弄后,又遭到了东突厥可汗的挑战,隋炀帝的威望进一步降低。加上国内局势已乱, “反者多如帽毛,群盗所在蜂起”。隋炀帝以其大政治家的宏大气魄和无比丰富的想象力规划的圣王之业,眼看就要泡汤,无法实现。狂妄的扩张野心被撕得粉碎,无边无际的权力欲望终于受到了阻遏。无情的打击使隋炀帝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既无回天之力,只好逃避现实,于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隋炀帝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政治上不再有任何进取之心。

大业十二年(616)正月元旦大朝会,已经没有外国朝贡使者来向隋炀帝贡方物了。而且,按例诸郡朝集使这时都应进京朝觐,但由于各地农民起义风起云涌,占领郡县,阻隔道路,有二十余郡朗朝集使不能到达东都。这时国内四方叛乱政治失控已使局势相当严峻。隋炀帝非但不反思罪己,抚恤民众,反而变本加厉地进行镇压, “始议分遣使者十二道发兵讨捕盗贼”。但疯狂的镇压并没有成效,农民军灭而复起,真可谓是此起彼伏。隋炀帝不得不开始为自己考虑后路了。于是诏毗陵(今江苏常州)通守路道德,集十郡兵数万于其郡东南筑宫苑,周围十二里,内为十六离宫,大抵仿洛阳西苑之制,虽规模小得多,但绮丽又过之。隋炀帝还准备修宫苑于会稽(今浙江绍兴),这是为逃奔江南做准备。又因为运河上的龙舟水殿被杨玄感烧毁,早在大业十一年(615)十一月隋炀帝就已令江都重新制造,凡数千艘,制度规模大于旧者。悉令送往东都备用。

大业十二年,新崛起的起义军有好几支,先前的义军也有了新的发展,隋在中原地区的统治已经崩溃。

正月甲午(初七),有雁门(今山西代县)人翟松柏聚众于灵丘,众至数万,转攻附近郡县,这显然是去年隋炀帝北巡雁门被围役民勤王的直接反映,苦役之下生存无望的农民只有造反这一条生路。二月癸亥(初六),东海人卢公暹率众万余,保于苍山(今山东境内)。先已起义的张金称军则先后攻占平恩(今河北馆陶西北)、巨鹿、武安、清河(均在今河北境内)等地。魏刁儿部将甄翟儿复称“历山飞”,拥兵十万,转攻太原,他“巧于攻城,勇于力战”,其部横行河东,势不可当。隋将潘长文奉旨前往征讨,被义军打死。

隋炀帝面对无法控制的局势,在拿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时,他意识到大势已去,然而,自高自大的他,死要面子,不愿认错而又不敢直面现实,于是心烦意乱。因心存恐惧,其政治意志已完全崩溃,失志则悲,尔后干脆不愿过问国政,追求享乐,以玩笑来解闷。五月丙午(二十一日),出现了日食,隋炀帝于西苑景华宫征求萤火虫,得到数斛;夜出游玩,将萤火虫放出,“光遍岩谷”。

隋炀帝也不时问一问左右侍臣有关各地造反变乱之事。宇文述为让皇上宽心,诡称“盗贼渐渐少了”。隋炀帝又问: “比原先少几何?”答称: “不及十分之一。”纳言苏威在旁听到宇文述当面撒谎,不敢当众戳穿,又听不入耳,于是隐身于柱后,隋炀帝忙呼之,问他同样的问题,苏威回答: “臣非专管此事,不知道多少,但患盗贼渐渐逼近东都。”隋炀帝问怎么讲,苏威说:“他日贼据长白山,今近在荥阳(治今河南郑州)、汜水(今河南虎牢),且往日租赋丁役,今皆无人,岂非都为盗贼?又昔在雁门,许下罢征辽东,今复又征发,盗贼怎能平息?"苏威如实奏告,每一件事都说得实实在在,为不触怒隋炀帝,说得比较含蓄,保留,但隋炀帝听后还是不大高兴。隋炀帝并不是积极与老宰相商讨对策,而是自我麻痹,在苏威眼里,当今皇上几乎是换了一个人,先前那种雷厉风行的政治作风已完全丧失了,先前是叱咤风云,现在是优柔寡断。的确,这时的隋炀帝已经称得上是一个昏君了。

这时,江都新造作的龙舟送到了东都,宇文述又带头谄媚劝隋炀帝巡幸江都。隋炀帝对中原的混乱政局已丧失信心,多年征战奔波也感到太累了,烂摊子既无法收拾,不如逃避偷安于一隅,退据自己发迹起家的政治根据地江南。隋炀帝的考虑是万一北方控制不住,就放弃两京,退保江都,如六朝割据江南。显然,这是灰心丧气,断送江山。

甲子(初十),隋炀帝下达了巡幸江都的诏令。留越王杨侗留守东都,任命光禄大夫段达、太府卿元文都、检校民部尚书韦津、右武卫将军皇甫无逸、右司郎卢楚等总留后事。这批留守东都的官僚大都是关陇勋贵北方人,其中韦津乃韦孝宽之子。

当今皇帝要离去,东都上下人心浮动,谣言也很多,据说隋炀帝三游江都时,有乐工吹笛,其父老废,于卧内闻之,问曰: “何得此曲?”子对曰: “宫中新翻也。”父乃谓其子曰: “宫曰君,商曰臣,此由宫声,往而不返,大驾东巡,必不回矣,汝可托疾勿去也。”三巡江都,许多美艳的宫女不得从行,泣留隋炀帝,隋炀帝也自知此去即不回,为稳住宫女的心,于是题诗一首:

我梦江南好,征辽亦偶然。但存颜色在,离别只今年。

并以诗赐宫娥。从行的有宗室皇亲、后妃宫女、文武百官、僧尼道士及大批骁果禁军,还有西突厥曷娑那可汗、靺鞨渠帅度地稽等人。

临行,又有散秩仅从九品的奉信郎崔民象以“盗贼充斥”,四海土崩为由,于建国门上表谏隋炀帝以社稷为重,不要巡幸江都。而这时隋炀帝要走的决心已定,盛怒之余,又下令将崔民象处斩。

隋炀帝的龙舟沿两岸义军蜂起的运河南行,行程中各地变乱的消息纷纷传来。戊辰(十四日),有冯翊(治今陕西大荔)人孙华举兵反隋,自号总管。南方洗夫人的族人高凉通守洗环彻又举兵反隋,岭南溪洞多起而响应。路上,虞世基以“盗贼充斥”请隋炀帝发兵屯洛口仓,隋炀帝以为是书生之见而不听。戊辰(十四日),车驾至巩县,他又令将箕山、公路二府移于洛口仓内,于是命令洛口仓筑城以备不虞。

行至汜水(河南虎牢),又有奉信郎王爱仁上表谏请隋炀帝归还西京大兴城,已被农民起义吓得犹如惊弓之鸟的隋炀帝一概不听,又斩王爱仁,继续南行。至梁郡(河南商丘南),有郡人大胆邀车上书: “陛下若遂幸江都,天下非陛下之有”。隋炀帝大怒,又斩谏者。这样,一路走,一路杀,凡有谏者,格杀勿论。一路急行赶往江都宫,其情形与前两次巡幸江都炫耀天子气派是大不一样,简直就是落荒而逃。隋炀帝龙舟行至运河中道,夜半曾闻岸上歌谣:

我儿征辽东,饿死青山下。

今我挽龙舟,又固隋堤道。

方今天下饥,路粮无些小。

前去三十程,此身安可保。

寒骨枕荒沙,幽魂泣烟草。

悲损门内妻,望断吾家老。

安得义男儿,烂此无主尸。

引其孤魂回,负其白骨归。

由此可见,此时隋炀帝哪有什么威风可展,只能是匆匆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