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炀帝在即位后的头四年对西北边陲采取的一系列军事、外交行动,于大业五年,为远略而西巡,其规模与北巡突厥,南巡江都不相上下。隋炀帝亲自到了青海和河西走廊,往返有半年之久,是隋炀帝第四次巡狩,也是最重要的一次,意义十分重大。中国历史上统一王朝的皇帝不畏艰险亲自巡视大西北,也唯有隋炀帝一人而已。
西巡经过充分酝酿和精心准备,隋炀帝“慨然慕秦皇、汉武之功,甘心将通西域”,即位之初就希望开通丝绸之路,派人出使西域,远至波斯,又命裴矩专门进行经略。时隋版图最西端为敦煌郡,沿河西走廊置张掖、武威二郡,北有突厥,南有吐谷浑,呈孤立单薄形势。在有效羁縻突厥,扶植启民,削弱处罗之后,裴矩不失时机地提出消灭吐谷浑汗国,使西域诸胡及党项、附国等万方来朝。经大业四年(608)的打击,吐谷浑地悉空,伏允已成穷寇,这使隋炀帝亲巡青海成为可能。
大业五年正月戊子(二十日),隋炀帝自东都洛阳回到京师长安,处理了两个月的政事,三月开春,即开始了西巡。此西巡队伍仍然庞大,有大批军队,文武百官,还有掖庭后妃、僧尼道士及百戏乐舞演员。但西巡绝不是享乐游玩,和南巡北巡一样,都是为国事奔走操劳,现场视事听政。
隋炀帝一行于三月己巳(初二)从大兴城出发,庚午(初三)来到武功县,询问风俗,地方官报称有男子史永遵与叔父堂弟同居一屋,得到隋炀帝嘉奖褒扬, “表其门闾”。乙亥(初八)过扶风(今凤翔)旧宅,到天水郡,家在天水的右武卫大将军李景向隋炀帝献食,他竟即以客人的身份向主人致谢。
凉州太守樊子盖也献来青木香,上言隋炀帝吐谷浑多鄣气,用以“御雾露”,也得到嘉奖。四月乙亥(初三),车驾西至陇川宫,即在陇西郡举行了一次大狩猎,李景和左武卫大将军郭衍对大猎有“难言”,被人告发,竟被“攥之”李景坐免官。
四月壬寅(初六),高昌、吐谷浑、伊吾并遣使进见,乙巳(初九),隋炀帝一行来到金城郡濒临洮河的狄道(今甘肃临洮),又有党项羌使节来行在所贡方物。
癸亥(二十七日),巡行大军过洮河,又过袍罕郡的大夏川和漓水,来到临津关,渡过黄河,再沿黄河向西至西平郡(治今青海省乐都县),已深入少数民族聚居地。为向当地羌人夸示,隋炀帝下令“陈兵讲武”。
五月乙亥(初九),隋炀帝率后妃、三军在黄河北岸的拔延山(今化隆马场山)举行大规模的围猎,猎场周长有二百多里,此次巡狩围猎,可以说是隋炀帝亲自指挥下的军事演习,投入的军队在十数万,观者无不惊骇。
五月庚辰(十四日),隋炀帝西入长宁谷(今西宁北川),壬午(十六日)度星岭(今达坂山),甲申(二十日)来到金山之上(在今西宁西),并大宴群臣和诸领兵将帅,部署对吐谷浑的最后围剿。丙戌(二十二日),巡行队伍北上来到浩门川(今大通河)。有消息传来说吐谷浑王率残部保据覆袁川(今俄博河),隋炀帝即调动军队,令内史元寿屯兵于南面的金山,兵部尚书段文振屯兵北面的雪山,太仆卿杨义臣屯于东面的琵琶峡,将军张寿屯于西部的泥岭,连营八十里,将伏允可汗四面团团围住。然而,所围并不是伏允,他早已逃入山南积石山,被围的竟是冒充可汗的吐谷浑残部。
五月壬辰(二十六日),隋炀帝下令右屯卫大将军张定和围攻车我真山(在俄博河南),张定和先劝山上吐谷浑投降,吐谷浑不理,张定和为在隋炀帝面前表示忠勇,竟不披甲挺身登山,在半山腰被伏兵射死。副将柳武建继续登山攻击,拿下山头后将守军数百人斩首。甲午(二十八日),被围困的吐谷浑仙头王穷蹙,率部落男女十万余口、六畜三十余万头归降,隋炀帝亲自指挥的对吐谷浑残部的围剿大获全胜。
六月丁酉(初二),隋炀帝又遣大将军梁默、右翊卫将军李琼深入南山擒吐谷浑主,因山峻路险,敌情不明,结果全军覆灭,无一生还。
另外,隋炀帝又遣行军总管赵才率兵部侍郎明雅出合川道,卫尉卿刘权出伊吾道,由西向东进逼吐谷浑,一路横扫残留的小股吐谷浑游骑,西路隋军这时也来到青海边,乘胜追击到汗庭伏俟城(青海湖西四新)。参加这次大规模合围吐谷浑作战的将领还有右监门将军薛世雄、鸿胪卿史祥。史祥军由“间道出虏,俘吐谷浑男女千余口”。左武卫将军周法尚则率军出松州道(今四川松潘),由南向北进军讨击,逐捕亡散,这时也到了青海湖。
十几万大军跋山涉水,走过人烟稀少的高原峻岭,千里行军,汇集青海,其艰难险阻可想而知。隋炀帝的确不简单,没有超乎寻常的魄力,是不敢做出如此举动的。然而,青海并不是巡行的目的地,隋炀帝还要穿越祁连山,北上河西走廊。
六月癸卯(初八),隋炀帝一行经琵琶峡(今青海门源)西上到达祁连山脚下,十数万人排成一条长蛇阵,开始了穿越祁连山大斗拔谷(今民乐县扁都口)的人间壮举。
大斗拔谷南北纵深四十公里,贯通祁连山,地高天寒,山路隘险,气候变化无常,白天阳光普照,夜里就可能阴霾密布。祁连山海拔高,有积雪,只有少许几个隘口盛夏天雪化才能穿越。但天有不测风云,碰到天气有变,盛夏季节也会出现大雪霜冻。因此要求天黑之前必须走出山口,以免不测。隋炀帝率领十数万人马从大斗拔谷由南而北穿越祁连山,显然是一个极大的冒险行动。贵为天子的隋炀帝以惊人的气魄,硬是率领包括后妃宫女在内的队伍要闯这道鬼门关。由于路太窄,有时只能走一人,队伍排成长蛇阵,自早至晚, “鱼贯而出”,人流不断,到夜幕降临,队伍仍在行走,结果天气骤变, “风霰晦冥”,寒风刮来,直刺筋骨,文武百官“饥馁沾湿”,队伍全乱了,后宫妃嫔公主迷失在后面的,也只好与士兵抱成一团, “杂宿山间”, “士卒冻死者大半”,马驴死者十之八九。虽然这是夸张的描述,但损失极大是不容置疑的。隋炀帝的胞姐、先前的周天元皇后乐平公主杨丽华,即是于此次巡行殂于河西,时年四十九岁,很可能与在大斗拔谷出事有关。然而,虽然牺牲很大,但隋炀帝最后还是成功地穿越了祁连山。敢冒如此大的风险爬雪山,穿峡谷,在古代帝王中,也只有隋炀帝一个人。
六月丙午(十一日),成功穿越祁连山的隋炀帝一行来到了张掖郡城,结束了对吐谷浑地区的巡行。据《隋书·隋炀帝纪上》记载, “壬子(十七日),伊吾吐屯设等献西域数千里之地。上大悦。癸丑(十八日),置西海、河源、鄯善、且末等四郡”。由于设四郡紧接在伊吾吐屯设献地之后,容易造成四郡乃其所献地上设置的误解,其实,新设四郡均设置在吐谷浑故地。据《隋书·地理志上》所记载,四郡为:
鄯善郡。大业五年(609),平吐谷浑置,置在鄯善城,即古楼兰城也(今若羌)。并置且末、西海、河源,总四郡,有蒲昌海(今罗布泊)、鄯善水(今车尔臣河,由南而北注入罗布泊)。统县二:显武、济远。
且末郡。置在古且末城(今且末南),有且末水(即车尔臣河)、萨毗泽(今青海阿雅格库勒湖)。统县二:肃宁、伏戎。
西海郡。置在古伏俟城(青海湖西吐谷浑国都),有西王母石窟、青海盐池。统县二:宣德、威定。
河源郡。置在古赤水城。有曼头城(今青海共和县西)、积石山,河所出,有七乌海。统县二:远化、赤水。
四郡均为原吐谷浑辖境,地跨今青海、新疆。其中河源、西海在今青海,鄯善、且末在今新疆东部,已在磕西。四郡的设置是我国古代疆域史和民族关系史上的重大事件,青海地方除了两汉曾将东部湟水流域列为郡县外,是隋炀帝第一次将几乎全部青海纳入中原王朝版图,归入郡县体制之下。隋炀帝要“掩吞秦汉”,恢复汉武帝时的旧疆域,此其已过矣。司马光在记此事时,特别强调: “隋代之盛,极于此矣”。
隋炀帝在吐谷浑旧地设置四郡八县的同时,还设置了镇、戍, “遣兵戍之,每岁委输巨亿万计”,又移民实边, “发天下轻罪徙居之”,大开屯田。留将军刘权在积石镇(今青海兴海县),镇戍屯田,招抚羌人。隋炀帝又立伏允之子顺为王,让他统领吐谷浑余众,并令早已降服的大宝王尼洛周为辅,然而,他们来到西平郡(治今乐都),所部不服杀尼洛周,顺不敢久居扭头逃回中原。
吐谷浑的灭亡和四郡的设置促进了羌汉民族的融合,又在河西走廊之南开辟了一条由青海出且末的新的丝绸之路,同时,对河西走廊也起到了拱卫作用,促进了丝路贸易的繁荣。吐谷浑汗国的灭亡也震撼了西域诸国及山南诸羌,使胡羌朝贡相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