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李叔同般享受(1 / 1)

李叔同(1880 ~ 1942),也就是后来的弘一法师。年轻人可能不知此人是谁,但你若是会唱那首脍炙人口的《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便可知这首大名鼎鼎的《送别》就是李叔同先生的杰作。李叔同是一个传奇,他集诗、词、书画、金石、音乐、戏剧、文学、哲学于一身,是这些领域里的佼佼者。

李叔同在38岁那年,从风光八面的文化名流转而皈依佛门,成为弘一法师。从世俗的富贵绚丽归于脱俗的清贫平淡,弘一法师没有丝毫“吃苦”的流露。夏丐尊先生在一篇题为《生活的艺术》的散文中,记载了他与弘一法师(李叔同)的一段交往,文章不长,内涵却意味深长。现摘录如下:

新近因了某种因缘,和方外友弘一和尚(在家时姓李,字叔同)聚居了好几日。和尚未出家时,曾是国内艺术界的先辈,披剃以后,专心念佛,见人也但劝念佛,不消说,艺术上的话是不谈起了的。可是我在这几日的观察中,却深深地受到了艺术的刺激。

他这次从温州来宁波,原预备到了南京再往安徽九华山去的。因为江浙开战,交通有阻,就在宁波暂止,挂褡于七塔寺。我得知就去望他。云水堂中住着四五十个游方僧。铺有两层,是统舱式的,他住在下层,见了我笑容招呼,和我在廊下板凳上坐了,说:“到宁波三日了。前两日是住在某某旅馆(小旅馆)里的。”

“那家旅馆不十分清爽罢。”我说。

“很好!臭虫也不多,不过两三只。主人待我非常客气呢!”

他又和我说了些轮船统舱中茶房怎样待他和善,在此地挂褡怎样舒服等等的话。

我惘然了。继而邀他明日同往白马湖去小住几日,他初说再看机会,及我坚请,他也就欣然答应。行李很是简单,铺盖竟是用破的席子包的。到了白马湖后,在春社里替他打扫了房间,他将席珍重地铺在**,摊开了被,再把衣服卷了几件作枕,拿出黑而且破得不堪的毛巾走到湖边洗面去。

“这手巾太破了,替你换一条好吗?”我忍不住了。

“哪里!还好用的,和新的也差不多。”他把那破手巾郑重地张开来给我看,表示还不十分破旧。

他是过午不食了的。第二日未到午,我送了饭和两碗素菜去(他坚说只要一碗的,我勉强再加了一碗),在旁坐了陪他。碗里所有的原只是些莱菔白菜之类,可是在他却几乎是要变色而作的盛馔,满怀喜悦地把饭划入口里,郑重地用筷夹起一块莱菔来的那种了不得的神情,我见了几乎要下欢喜惭愧之泪了!

第二日,有另一位朋友送了四样菜来斋他,我也同席。其中有一碗咸得非常的,我说:“这太咸了!”

“好的!咸的也有成的滋味,也好的!”

在他,世间竞没有不好的东西,一切都好,小旅馆好,统舱好,挂褡好,破的席子好,破旧的手巾好,白菜好,莱菔好,咸苦的蔬菜好,跑路好,什么都有味,什么都了不得。

这是何等的风光啊!宗教上的话且不说,琐屑的日常生活到此境界,不是所谓生活的艺术化了吗?人家说他在受苦,我却要说他是享乐。当见他吃莱菔白菜时那种愉悦的光景,我想:莱菔白菜的全滋味、真滋味,怕要算他才能如实尝得的了。对于一切事物,不为因袭的成见所缚,都还他一个本来面目,如实观照领略,这才是真解脱,真享乐。

也许,要凡人如你我等完全做到“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太现实,如李叔同般皈依佛门我们更难以学习,但他对于世俗中所谓的“苦”的达观与享受,却是非常值得我们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