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守墓白狐(1 / 1)

石寨山上起了风,山林被风吹得上下起伏,冷眼看上去像是随风起舞的山鬼。蔡大头挖掘得很顺利,凌晨时分已经挖到了墓穴的封土层。而养蜂人的祈祷还没有做完,他跪在墓前嘴里不住地低声絮叨。

朱大哈忍不住低声发笑:“这倒是个偷懒的好办法。”

马小波罗此时并没有闲着,他趁着竹竿和蔡大头忙碌,偷偷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开始给妈妈写信。然后又把纸条塞进漂流瓶,悄悄挂上了树枝。虽然和妈妈相隔了63年,但如果妈妈在2018年寻找流沙墓的话,很有可能看到这个漂流瓶。

“碰到封土了。”满头大汗的蔡大头把短柄铲扔在了养蜂人跟前,“别祷告了,你替我挖一会儿!”

养蜂人懒洋洋地站起来。

“怎么像没吃饭一样?”蔡大头不满地嘟囔。

“搬山派最擅长的就是用蛮力,”竹竿悠闲地抽着烟,“一会儿你就能看到他的真功夫了!”

养蜂人的脚一站在封土上,立刻像变了个人似的,手脚并用,砖石横飞,眨眼间两米厚的封土就被挖出了一个黑窟窿。蔡大头看得目瞪口呆。养蜂人丢下铁镐,手里拿了马灯,一头钻进墓圹。竹竿一看,唯恐落后,跟着钻了进去。

“两个小鬼别打瞌睡了,跟着我进去。”蔡大头命令。

跟马小波罗他们以前看到的宏大墓穴不同,这个墓室大约只有八米长,六米宽,是一个狭长的方形墓。墓室中满是淤泥,放置着一个黑乎乎的棺椁。看到棺椁,养蜂人扑通一声跪在泥淖中,嘴里又开始絮絮叨叨地祈祷。蔡大头气得差点跳起来,眼见着东方泛亮,打开棺椁后他们还要回填墓穴,时间非常紧迫,他已经没有工夫等养蜂人漫长的祷告结束。蔡大头手中的短柄铲用力一挥,腐朽的棺盖应声而裂。

“慢着,我还没祷告完呢!小心惊动鬼神!”养蜂人怒气冲冲地阻拦。

“要是等你祷告完,天都大亮了!”蔡大头不耐烦地掀开棺盖。“嗖”的一声,一道白色的影子从棺材中跳出,两只猩红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烁。蔡大头“哎呀”一声抱住朱大哈。竹竿连忙跪在地上,捣蒜般磕头。就连马小波罗也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过了半晌,听四周没了动静,竹竿悄悄地抬头向上望。头顶是一方残缺的窟窿,一个白色的影子正把利爪搭在封土边沿,探着一双猩红的眼睛静悄悄地望着墓穴中的人,鼻子发出咻咻的粗重喘息声。竹竿又是一声惊叫,由于抱得太紧,蔡大头险些把朱大哈勒得背过气去。

马小波罗不由得笑出了声。

“小鬼笑什么?”竹竿问。

马小波罗用手电向头顶的“怪物”照去,一只漂亮的白狐正趴在封土上向下窥探,刺眼的光柱让它的眼睛由猩红变成了幽蓝。“不过是只白狐罢了,有什么可怕的?”

话音刚落,养蜂人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了不得了,要是白狐的话更惹不得了。”

“怎么了?”竹竿吃惊地问。

“亏你还是干盗墓行的,没听说汉代广川王刘去和守墓白狐的故事?”养蜂人紧张地说,“刘去是汉景帝的曾孙,被封为广川王。他有一种怪癖,那就是饮用墓穴中陪葬的酒。久而久之,就养成了盗墓的习惯。”

“这么说,这位广川王还是我们的前辈呢!”蔡大头说。

“这位广川王最终就死在了白狐的身上。”养蜂人接着说道,“有一次,他盗取春秋时期大将栾书的墓时,在墓穴里遇到一只白色的狐狸,广川王的随从就用剑刺伤了白狐的腿。后来,广川王梦见一个男子,这个男人长相非常奇特,连头发眉毛都是白的。男子责问广川王为什么伤害自己,并用拐杖击打他的左脚。醒来以后,广川王就发现自己的左脚生了疮,到死都没有痊愈。”

竹竿和蔡大头听得毛骨悚然,他们悄悄地向头顶一瞄,那只白狐仍旧虎视眈眈地趴在封土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竹竿问养蜂人。

“别慌,听我祷告。”养蜂人煞有介事地说。大家忙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听养蜂人絮絮叨叨地祷告。过了不知多长时间,蔡大头和朱大哈早已经靠着棺椁鼾声如雷,竹竿和马小波罗也迷迷糊糊地差点睡着。这时,养蜂人才停止祷告。他抬头看天,头顶阳光灿烂,封土上早就不见了白狐。

“醒醒,白狐大仙答应我们开棺了!”养蜂人拍拍膝盖上的土站起来。

马小波罗又差点笑出声:“大叔,狐狸是夜行动物,天亮了自然就躲起来了。”

“小鬼不要胡说,惊扰了白狐大仙可不是好玩的。”养蜂人气哼哼地说。

“不说废话了,开棺!一会儿有人上山就麻烦了!”竹竿用力抬起棺盖,“咣当”一声掀翻在地。棺椁里满是稻草,明显有动物的卧痕。

“看来是一个狐狸窝。”朱大哈大笑。

蔡大头一把抱起稻草,棺底露出一副七零八落的骨架。硕大的头颅没有与身体连接,甚至身上也没有发现任何装饰品。

“倒霉,这一夜算是白忙活了,竟然遇到一个人牲。”竹竿说,“连件像样的殉葬品都没有。”

蔡大头心有不甘,在骨骼的身下摸索了一番,竟然拿出一个类似小鼓的青铜器。蔡大头看了一眼锈迹斑斑的“小鼓”失望地把它扔在一旁:“都是破铜烂铁。”

竹竿忙捡起“小鼓”,把眼睛凑在上面仔细打量。这是一面高38厘米、直径30厘米的鼓状青铜器。中腰上有线刻的狩猎图案,一共八人,手持兵器在追逐野兽。铜鼓的盖子顶端是一群铜铸的人和动物,场面非常诡谲:正中竖着一根铜柱,柱上盘绕着两条巨蛇。一个男子双臂反缚在木牌上,木牌前方坐着一个人,左脚被锁在木枷当中,另一个人被反缚双手跪在地上。铜柱后方坐着四排女人:有的膝前放着篮子,篮子当中还盛放着食物,有的旁边放置着刚刚收获的庄稼。最中央站着一个祭司模样的女人,最可怕的是有一个人的头颅已经被砍掉,身体横倒在一旁。

“这是什么东西?”就连见多识广的竹竿都觉得有些可怕。

“这东西看着就邪性,别是什么诅咒吧?”蔡大头哆里哆嗦地说。

养蜂人又低头合掌祷告了一番,慢慢地掀开了铜鼓的盖子。里面竟然是一堆白花花的贝壳。

“天呐,这是白狐大仙在给我们开玩笑吧!?”养蜂人揪着自己的头发,“怎么都是贝壳?”

“这是一个储贝器。”马小波罗恍然大悟。

“什么储贝器?”养蜂人莫名其妙。

“就是储存钱的盒子。”

“哈哈。”养蜂人笑得喘不过气来,“小鬼,你可真会说笑,这明明是贝壳。”

马小波罗拿起一枚贝壳:“这是一枚海贝,石寨山又不临海,哪里来的海贝?答案只有一个—这些海贝是古滇国跟海外进行贸易时使用的货币,叫作贝币。”

“这小鬼说得没错,”竹竿说,“我跟大头曾经在三星堆遗址也见过类似的贝币。”

养蜂人非常失望:“费了半天劲,却得了一盒子贝壳。”

“这玩意是宝贝。”竹竿乜斜着眼,一副对养蜂人看不起的神情,“贵就贵在储贝器上的这些铜铸人物!据我所知,文物的价值不仅仅在于物质价值,更重要的是它包含的历史信息。”竹竿说得眉飞色舞,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蔡大头讨好地鼓起了掌:“头儿说得真好。”

朱大哈哼了一声:“我怎么听着这些话这么耳熟呢?是不是马小波罗曾经说过?”

竹竿狠狠瞪了朱大哈一眼:“小鬼胡说,这是我从书本上学来的。”

朱大哈把肚子向前一挺:“你就是听马小波罗说的!”

“不是!”蔡大头气呼呼地替竹竿抱不平。两个人的肚子顶在了一起。

他们俩争吵时,马小波罗却出神地盯着储贝器盖子上诡异的场景,这里面究竟包含着怎样的历史信息?他不由自主地打开了羊皮书—石寨山突然起了风,大风吹得尘土飞扬,天空顿时黯淡无光。“白狐大仙发怒了!”养蜂人抱着头声嘶力竭地大喊。

羊皮书摘录:贮贝器是滇人财富和地位的象征,经常会出现在贵族墓中。海贝被作为货币使用有着悠久的历史,时至今日,仍有许多少数民族将古代留存下来的海贝作为最珍贵的装饰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