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罗马神话的人似乎感觉到有一位大师故意用阴暗的色彩调制他的画面,以更加突出他的英雄的光彩照人。正如法比尔人以身殉国的先例,关于农民辛辛那图斯的故事告诉我们,不谋私利、朴实谦逊是国家官员们多么优秀的品德。今天,为了表彰这种古老的美德,美国东北部有一个城市取名为辛辛那提,纪念从前的一个罗马农民。他丢下扶犁,拿起独裁官的权杖,执掌十六天,等到完成任务时,又立刻把权倾朝野的职务交回元老们的手上。
罗马人在克莱梅拉河经历了不幸的黑色一天,从此以后厄运不断,度日如年。罗马的北部边境骚扰不断。埃库尔人是萨比纳人的同一宗脉,他们破坏农田,抢劫库茵律特人的财产。库茵律特人的农民十分害怕,纷纷逃入附近的京城,借以躲避。贵族们到了那里能够住上宽敞的房子,而平民们则只能围坐一堆,挤在狭小的住房里。贫民窟里瘟疫流行,蔓延开来,威胁着整个七座山城和它周围的乡村。
据说当年这场瘟疫十分厉害,两个最高行政长官,全部的占卜官,绝大多数的护民官以及四分之一的元老都被它席卷而去,死于非命。当然,这场祸害也避免了罗马的另一场灾难。原来埃库尔人提兵前来,行军途中,刚刚进入伽比城大街便遇到瘟疫病人,听说台伯河畔的城市流行瘟疫黑死病,吓得急忙逃了回去。
于是,罗马历史的老画家又把恐怖、刺眼的颜色涂进这幅阴沉灰暗的死亡风景中去。地震、火山爆发接连不断,意大利中部地区有许多非常特别的凝灰岩石,那时都成了活火山,喷吐火焰,抛扔灰浆和熔岩。还有更加神秘的事情:人们听到空中响起古怪的声音,看到天空里出现流动着的巨大人影。有一回,天空中纷纷扬扬降下肉团。如果肉团落到地上,侥幸逃过贪婪的乌鸦的啄食,过了很久也不会腐烂。人们相信世界末日就要到了。
台伯河城内的秩序一片混乱。贵族青年成群结队,拉帮结派,向他们痛恨的平民发泄自己的怨气。当天空中可怕的景象消失,人们的情绪稍微稳定一点儿时,老人们都希望年轻人能够有所约束,回到传统的规矩上来。年轻人中有一个性格暴躁的人,名叫克索·库茵克梯乌斯,是贵族出身的贫困农民卢茨乌斯·辛辛那图斯的儿子。人们普遍感到奇怪,一个谦逊朴实、能说会道、受人尊重的农民怎么会有如此粗野的后代。人们只好责怪时代的黑暗。可是克索·库茵克梯乌斯从本性上讲并不坏,只是富有太多的幻想。他的脑子里转悠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计划。于是,他跟朋友们继续为非作歹,希望以此为他的祖国找回昔日王国的光辉。当时罗马城内情况糟糕到夜间无人敢外出的严重地步。最高行政长官最后终于同意护民官的提议,把克索·库茵克梯乌斯送交平民审判庭。
审判的那天,罗马人全都到场。被告在贵族朋友们的帮助下没有戴镣铐,父亲卢茨乌斯·辛辛那图斯陪同他来到法庭,引起一片惊讶。辛辛那图斯磊落地申明,他为有罪的儿子请求宽恕,这是出于父亲的义务。他的讲话得到了普遍的赞同。他指出克索·库茵克梯乌斯立下赫赫战功,指出野蛮的士兵行径如何破坏了生活习俗。接着又上来一些证人,无论是贵族的还是平民,他们都证实被告曾对祖国立下一些功劳。
审判似乎要进行到无罪释放的地步了。在最后的时刻,有个人出来坚持说他的兄弟在夜里遭受被告虐待,后来不幸死去。控诉使审判出现新的逆转。护民官再度起诉故意谋杀罪,下令立刻给克索·库茵克梯乌斯戴上镣铐。冲上审判台的贵族们十分愤怒,一场血腥的殴斗看来难以避免。
护民官进退两难,已经作出的判决既不能收回,又不能执行,他们突然找到了出乎意外的出路:被告交三千阿斯钱币罚金便可获得自由。
富裕的贵族当即如数交上阿斯,释放了克索·库茵克梯乌斯。父子两人一起回到家,父亲卢茨乌斯·辛辛那图斯说:“儿子,我只要变卖在罗马的房子,是可以还清这笔钱的。我愿意这么做,从此以后耕种务农,过农民的生活。你按自己的愿望去塑造自己的未来吧!你认真地思考一下,到底该如何行事:是跟那些起诉人继续作对,还是逃避他们。我不能左右你的决定,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太困难。我是一个平常的人,服从传统的法律。新的法律让我感到困惑。”
辛辛那图斯说完,没有任何怨言便变卖了坐落在帕拉丁山上的美丽房子,用来为儿子偿还欠债。等到这一切都做完以后,他迁入寂寞的乡村务农为生。
克索·库茵克梯乌斯的冒险精神不减,又想起了一个辉煌的计划。他和好友阿比乌斯·赫尔佗尼乌斯率领朋友们想要抢占卡皮托尔山,建立独裁统治。他们预先跟伊特卢利阿人取得联系,找到可靠的避难所,然后实施他们的计划。可是他们低估了民众甚至包括他们自己阶级同伴的自由思想。他们占领了卡皮托尔山,但立刻被贵族和平民们组成的兵团打败,没有在战斗中被打死的人全部上了十字架。
罗马人同情辛辛那图斯,没有把他儿子悲惨的结局告诉他。他到死之前都还相信他的儿子克索·库茵克梯乌斯正在陌生的地方开始自己的新生活。老百姓共同沉默,结果换来了这个正直的农民为他的祖国再次立下巨大的功勋。
埃库尔人听到造反者克索·库茵克梯乌斯遇难的消息后迅速组建一支军队朝罗马开来。他们相信罗马城内一定乱成一团,以为轻而易举便可以攻陷城池。当然,他们大错特错。他们在离赛尔维乌斯城墙不远的地方遇上一支强大的罗马联盟军。罗马部队设下一计,有意被包围在营房里。
不料形势急剧变化,因为有消息传来,佛尔西安人也已经开始动作。因此,被围困的罗马人必须尽快地冲出包围圈,一路往南,迎击佛尔西安人。急难之中,人们想起了卢茨乌斯·辛辛那图斯,认为他是唯一真正的罗马人,诚实、勇敢,具有良好的指挥能力,这是从前在对佛尔西安人的战斗中人所共知的。最高行政长官立刻决定,任命他为独裁官,赋予他不受限制的巨大权力。
一名高级官员捧着命令在农田里找到了所要寻找的人,他正在扶犁耕田,背后是一块块早春潮湿的大土块。农民没有被身穿官袍的来者吓得惊慌失措,反而大声说请他在田间小路上等一下,他要把已经开始了的土地耕完。高级官员嘟嘟哝哝地坐在田边界石上,很不高兴。
辛辛那图斯终于来了,他撩起身上的农民长衫擦了擦额前的汗,脚下跨着笨拙的步伐,问罗马来的使者有什么事情。官员立刻站起来,迎空挥舞着权斧,宣布说:“市民辛辛那图斯大吉大利,最高行政长官任命他为独裁官,请他把威胁我们的死敌埃库尔人赶出拉丁姆。”
“我对荣誉不感兴趣,”农民回答,“的世界就在这块土地上。我种出粮食养活了士兵,这就是捍卫祖国。”
高级官员大吃一惊,他根本不能想象,如此高官厚禄,居然对被召唤的人毫无吸引力。因此,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有想到你会拒绝。”
辛辛那图斯开怀大笑:“我可以想象。每个人都是以自己的心理猜度别人的。世上有多少人愿意放弃至高至尊的位置,而去当一个朴实平常的人?”
高级官员十分害怕,担心辛辛那图斯拒绝任命,于是努力地向这位朴实无华的人解释,任何人都不能因为对世上的某种现象不满意而拒绝国家委派的官职,这是不行的。
农民仔细地倾听高级官员的解释,然后审慎地点点头,回答说:“好吧,为祖国可以做出任何牺牲,可是为某些人胸中的权欲却不值得作任何努力!”
官员连连称是,表示理解讲话的意思了。不过,他心里却在恶毒地想:你如果在完成任务以后也愿意立刻交出职务,那才如同饭后饿肚子,让人不可思议呢!
辛辛那图斯重新取出他的凹凸不平的帽盔和伤痕累累的衣甲,还有一把锋利的宝剑。他穿戴整齐,说:“我的武装如此破损,我的剑刃却锋利无比,因为保护自己的生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剥夺敌人的生命。”
这时,罗马已经组建了新的兵团。辛辛那图斯接过指挥权,连夜率领部队扑向敌人。他看到埃库尔人包围了一支罗马军队,便迅速赶上去,围住埃库尔人,打起一道木桩。当年行军打仗的常规装备中还有削得尖尖的木桩,这是用来建造营房的。
拂晓时分,敌人看到自己被夹在两道木桩中间,前面是罗马营房的围墙,后面是一夜之间从地下冒出来的包围奇兵。
军号嘹亮,战斗开始了。埃库尔人夹在罗马人当中两头挨打,一下子被击溃了。独裁官的聪明智慧为家乡的城市赢得了辉煌的胜利。佛尔西安人听到消息,连忙放弃战争准备。罗马又一次从巨大的困境中获救。
部队凯旋,到达广场的时候,辛辛那图斯立刻把权力交还到最高行政长官的手上。他执掌国家最高权力正好十六天,按照法律他可以进行六个月的独裁统治。当然,他并不谋求一官半职。历史上还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在没有受到任何威胁和逼迫的情况下,如此体面地放弃权力。
农民辛辛那图斯的荣耀永存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