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埃及文化的基础是孕育欧亚大陆诸文明的西南亚新石器文化,然而它发展成了非常独特的文化。埃及是历史考古学家的理想领地。它有源源不绝、难以穷尽的铭文和手稿。干燥的气候保存了娇脆易朽的材料,使之完好无损。埃及人笃信来世,坚信来世生活与现世生活酷似。他们给死者配备了一应俱全的生活用品。结果就给我们留下了几乎是完整无遗的日常生活用品的一个清单。然而,史前考古学家的处境与历史考古学家相比却很不尽人意,因为尼罗河每年汛期沉积的淤泥把近至新石器的居民点都埋在若干英尺的地底下了。
大约在公元前6000年之前,亚洲移民把栽培作物、家畜和新石器技术带进了埃及。尼罗河三角洲的美里木第恩人(Merimdeans)种植小麦和大麦,饲养牛、绵羊和山羊。稍晚一些时候,上埃及[6]出现了一种比较后进的新石器文化,叫塔西文化[7]。塔西人似乎过着半游牧的生活。
公元前4500年,下埃及[8]由一个国王统一起来,大约250年之后,下埃及征服了上埃及。上埃及被征服的时间不长,到公元前4000年,上埃及和下埃及又各自独立了,此后700年各自独立的时间奠定了后来埃及文明的基础。
公元前3300年,上埃及和下埃及各有自己的国王和法庭、王朝徽号和神祇。上埃及的王冠用白色,其守护神是女鹫神奈赫贝特[9],王朝徽号是类似菖蒲的臺草。下埃及用红色王冠,受蛇神布托[10]的庇护,其徽号为蜜蜂。上下两个埃及的差别贯穿埃及的全部历史,一直保存至今,埃及南北两部分不仅在政治组织上有分歧,它们的分歧其实要深沉得多。可以在苏格兰人与英格兰之间看到类似的差异。尼罗河上游的埃及人骁勇善战,争强好辩,对高雅的东西抱有戒心,且心直口快。埃及人认为他们清心寡欲。尼罗河三角洲的人却喜爱嬉戏游乐,心灵手巧,热望猎奇,他们宁可斗智而不喜欢动武。他们视上埃及人为蛮夷,喜欢戏弄上埃及人重浊的口音和粗犷的生活方式。
即使两个王国被上埃及的美尼斯[11]统一起来之后,美尼斯也以精明的手腕不去完全巩固自己在这两个政府中的统治。相反,他以两个埃及国王的名义同时治理埃及,他既是下埃及之王,又是上埃及之王。很像奥匈帝国的皇帝治理奥匈帝国的模式,同一皇帝既是奥地利的皇帝,又是匈牙利的国王。法老在上下埃及各有自己的王宫和官僚机器,他有时到上埃及去行使王权,有时又到下埃及去行使王权,其王位由他当时所戴的王冠决定,红冕是下埃及的王冠,白冕是上埃及的王冠。
两个埃及统一之后的一段时期,是埃及文化突飞猛进的时期。公元前3300—前2563年,整个埃及呈现出文化突变期那种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这种文化突变的原因,至今仍然是文化动力学中尚未解决的问题之一。埃及统一后的第一个500年间,完成了它的一切技术的最后形态,只有建筑术是例外。统治集团支持的专业匠师们,用质地最坚硬的石头生产精雕细刻的花瓶。他们生产数不胜数、美不胜收的黄铜器皿,还有不胜枚举的黄金、天青石、绿松石制作的装饰品。就比较实用的技术而言,王朝时代一开始就引进了犁耕的技术。
象形文字得到完善,并且非常牢固地与宗教事务和政治事务整合在一起,以至于经过这段文化突变期以后,象形文字再也没有经历大的变化。在此期间,各种精神活动如火山爆发。首批诊治疾病和外伤的科学论文就是在这个时期涌现出来的。宗教活动组织得井井有条,精细繁复的神庙仪式和法庭程式非常具体地固定下来。最后一点是,埃及的统治集团建立了古今世界上组织最透彻、政治上高度集中的政治体制。
到这个文化突变期结束之际,吉萨地区的几座巨大的金字塔均已建成。这些建筑非同凡响。如果你意识到完成这些金字塔时,离埃及人首次尝试用石头作建筑材料的时间,还不到两百年,你就可以理解这些金字塔是多么无与伦比。它们是用最简单的器械修筑的:斜面、滚筒和杠杆。彼时,连滑筒都尚不为人所知。组织和提供这支庞大的劳动大军去修建这一工程,是行政管理方面最了不起的成就。
古王国时期的最后两个时代热衷于征服努比亚[12],常常发动对努比亚黑人的战争。长期的战乱,加上修建金字塔和寺庙的非生产性劳动,终于耗尽了农民的耐心,也耗尽了国家的资源。大约在公元前2300年,古王国时期在政治崩溃和天下大乱中结束了。到公元前2065年,有效的中央政府重新出现之时,老百姓已经从农奴制中解放出来。虽然仍然要向国王缴纳赋税,虽然沦为王室和寺院的雇农,但是他们已经享有更大的自由,而且此后一直维持住了更大的自由。尤为重要的是,个人有可能在世上升迁。许多高官在祭文中自诩,他们是靠个人奋斗发迹的,是中产阶级的子弟,甚至是农家的子弟。
埃及对世界文明演进最重要的贡献,是在技术和宗教这两个领域。它的政治形态太僵硬,神权政治模式的渗透太深,所以在尼罗河谷之外不能被人接受。习惯于保卫自己免受外来进攻的农民,谁也别指望他们会匍匐在人数众多的祭师和官吏脚下。埃及的安全有相当保障,并由于沙漠的阻隔而得到强化,所以它可以实行一定程度的极权主义,别的地方是不可能推行这种极权主义的。
埃及人在世界的前古典时期,是无与伦比的最灵巧的工匠。他们最优秀的技艺花费在制造奢侈品上。用奢侈品陪葬的风俗造成了对奢侈品极大的追求,产生了一个奇特的附产物。法老和贵族的坟墓里充塞着黄金和宝石。虽然盗墓人盗走了许多财宝,并将其送回流通领域,但黄金和宝石仍然供不应求。死者不难欺骗,埃及工匠很快便开始生产赝品。仿造的黄金制品用镀金或镏金工艺使胎体金属貌似黄金。正是在仿制珍宝、寻求替用品的过程中,炼丹术即化学的老祖宗兴起了。最早的炼丹术文献出现于托勒密王朝时期,不过这些文献体现的素材肯定更加悠久。除了极少例外,它们全都记载着貌似黄金的合金冶炼法和镏金术。耐人寻味的是,这些文献中还有仿制昂贵的提尔红紫[13]这种染料的配方。炼丹术滥觞于寻找廉价代用品的过程中。它被弄得混乱不堪,变成寻找点金石的神秘方术,那是在新柏拉图主义哲学家把它从工匠手里夺走之后的事了。
现代西方人是在希腊逻辑传统和常衡因果链的传统中成长的,对他们来说,埃及宗教看上去很难理解。我们知道埃及两千个神祇的名字。其中没有一位神祇能划入善神恶神的范畴。乞求神灵施惠时,既可以出于道德的目的,也可以出于不道德的目的。埃及人崇拜神祇时并不抱深厚的感情,并不觉得自己在神的面前无能为力。只要知道适当的程式,人人都可以绕开神、控制神。神庙里繁复的仪式,既是顶礼膜拜的行为,也是摆弄神的咒语。
神祇的重要性随着它们所在城市和地区重要性的升降而浮沉。然而,有一些中心地区的神祇,在埃及历史上始终保持了自己的影响力。因此,最古老的主神是日城(Heliopolis)的日神,叫作瑞(R),或阿图姆(Atum),或瑞—阿图姆。此神是太阳神、创世神,常被描绘成人形。在日城的神谱中,主神瑞之下有八位神祇,包括奥西里斯(Osiris)和伊西丝(Isis)。奧西里斯和伊西丝的儿子霍努斯(Horus)又居于九个支系的神祇之首。然而,在地道的埃及宗教模式之下,霍努斯又与瑞—阿图姆合而为一,叫哈拉克特(Harakhte),霍努斯被认为是瑞的儿子。说具体一点,霍努斯被比作初升的太阳,瑞被比作正午的太阳,阿图姆被比作下沉的夕阳。阿图姆被描绘成一位疲惫的老人。奥西里斯的传说分两部分,它们的联系似乎是偶然的。第一部分说,他与其王后伊西丝共同统治埃及,他的兄弟塞特(Set)渴望夺取王后伊西丝。塞特谋害了奥西里斯,将他的遗骸抛入海中任其漂走。遗骸漂到了叙利亚的比布鲁斯。王后伊西丝追随而至,将遗骸运回埃及,令坟茔神安努比斯[14]将奥西里斯的遗骸制成木乃伊。奥西里斯的灵魂沉入阴间,主宰阴曹地府。伊西丝带着奥西里斯的木乃伊,隐身于下埃及沼泽地中,设法使自己受孕(神话传说中不一致的矛盾,大概可以用护卫灵“卡”[15]的信仰来解决,但是埃及人似乎并不因这种不一致而感到困扰),最后生下了霍努斯。与此同时,兄弟塞特也在寻找奥西里斯的尸骨。他趁伊西丝不在时盗走了木乃伊,将其肢解后扔到埃及各地。伊西丝寻回这些被抛在各地的残肢,将其重新组合复原。霍努斯成年后着手报杀父之仇,一场史诗般的搏斗开始了,可是未分出胜负。最后由地神盖布(Gep)仲裁叔侄争端,霍努斯得下埃及,塞特得上埃及。但是,后来地神又将上下埃及都置于侄子霍努斯的统治之下。
奥西里斯神话传说的第一部分,看上去是一位典型的近东植物神。许多事件颇像比布鲁斯(Byblus)的阿窦尼神和两河流域的坦木兹神。和它们一样,奥西里斯也是被杀害、肢解、埋葬,然后又死而复生的。这是用神话形式复制了收获和打场、种植和生长的、一年一度的作物栽培收藏周期。
该神话传说的第二部分,是比喻埃及的历史,它赋予法老的统治以神授的特许。伊西丝是理想的王后姐妹和忠实的妻子。霍努斯是完美的儿子。他保护父亲的遗骨,报杀父之仇,上下埃及最初由霍努斯和塞特分治的传说,是史前时期埃及的实际分裂留在民间的记忆。最后把整个埃及置于霍努斯统治之下的传说,是对埃及首次统一的纪念,这次统一是由下埃及的国王完成的。
奥西里斯是仁慈的法老,阴曹的主宰,他愿意让所有臣民分享其不朽的灵魂,所以他成为埃及最得人心的神祇。其他神祇主要是上层阶级崇拜的对象,奥西里斯这个三位一体神却受到所有阶级的崇拜,从法老到农民莫不如此。在阿比多斯(Abydos)宏大的圣殿里,每年都要演出奥西里斯从生到死再到复活的圣剧,演出一连进行好多天。国王指派高级官吏扮演剧中重要角色,扮演霍努斯这位理想儿子的角色尤其被认为是一种殊荣。当地人和成千上万的朝圣者都投入狂热的演出过程。庆典达到**后,以霍努斯和塞特率领的两支军队的史诗般大战而告终。当然,演出混战中没有人会被杀死,但是许多人会被打得鼻青眼肿、头破血流。
埃及神祇中最后一位神就是法老本人,最后这位神绝不是最不重要的神。法老加冕时成为霍努斯,死后变成奥西里斯。埃及的太平幸福仰仗法老。他的精神潜力由于王室血统的纯净而得到加强。因此,法老在童年时代就要娶同胞姐妹中或同父异母姐妹中的一位为妻。成年之后,他可以随意娶若干王后和妃子,后妃人数不限。不过,选中的太子最好是王室血统最多的人。为了保证太子血统的纯净,法老选中亲生女儿为后妃的现象也并非罕见。
还有数以百计的神祇,我们顶多只知其名字或形象。埃及人有一种癖好,他们表现的神祇均取动物和人体掺半的形式。后来,他们把动物作为神灵的化身来崇拜。许多神的名字以动物为象征。这些动物既不能宰杀,也不能役使。整个的安排强烈地暗示着图腾崇拜。这些动物神祇及其象征具有两个奇特的方面。虽然埃及王朝以前的文化在很大程度上是源自亚洲的,可是代表神祇的野生动物全部是非洲的动物。与此同时,给人印象最深的两种动物大象和犀牛却不见于在神名中,这一缺失引人注目。
埃及人关于人的精神要素的观念,关于人死后命运的观念,和他们的其他宗教信仰一样,是杂乱无章、不合逻辑的。其中一些观念在埃及历史上历经变形,这就加重了描述它们的困难。王朝时期之前的埃及人肯定相信,各阶级的人死后都灵魂不灭,因为所有死者的墓穴里都安置了家具,当然,家具的质和量因死者家庭的财力而不同。然而,旧王国时代的中央集权不仅剥夺了人民的自由,而且剥夺了他们永垂不朽的希望。至少有一个时期,只有法老和法老传以魔力的某些贵族才能享受来世的生活。法老允许这些贵族葬在他的周围,让他们分享他神授的生命力。我们不知道,平民是否同意法老这一旨意,但是,他们从不放弃对灵魂不朽的渴求。旧王朝崩溃以后,对奥西里斯、伊西丝和霍努斯的崇拜迅速增强,这就是平民追求灵魂不死欲望的佐证。
埃及人相信,至少有两种精神实体与个人的肉体相连,可能还不止两个精神实体。在这些护卫灵中,界说最清楚的叫“卡”,它是酷似肉体的幽灵。有理由相信,埃及最悠远时期的卡与胎盘是同一回事。“卡”与人同时降生,人活在世上时“卡”维持着自己独立的存在,人一死“卡”就立刻与遗体合而为一。如果遗体被严重毁损,它也会随之而死亡,所以埃及人有把遗体做成木乃伊的习俗,而且要在坟墓里放上死者的遗像。万一遗体腐烂,“卡”就依附在这个塑像上。它在坟墓里生活,享用给死者供奉的祭品。墓里的物品和壁雕也是供它享用的。每一位埃及人都尽力确保自己的“卡”有一个住所,有不断更新的食品供应。后代对祖宗的崇拜是他们应尽的义务,因为死者可以掌握世上子孙的命运。献给祖先的祭品比给神祇的祭品多得多,祭品包括全牲祭、血祭、牛奶祭和酒祭。金字塔中的一些文书可能表明,法老在生前就用过人祭,以确保他来世有人伺候。
在历史时期中,埃及社会是阶级社会,但是下层阶级向上爬的流动性还是相当大的。在旧王朝时期,实际上只有两个阶级,王族和平民。举凡重要的政府官职和高级祭司,都是由王亲国戚来担任。王族的后宫内室非常庞大,成群的后妃保证王族能得到庞大的官吏和祭司的后备军。随着时间的推移,埃及社会分裂为农民、中产阶级工匠、职业军人、贵族、政府官吏和祭司。凌驾于一切阶级之上的是法老,他的神权神性使他超乎世人之上,他是不能与世人同日而语的。
埃及人对打仗从来就没有兴趣。旧王朝时期几乎没有职业军人。军队地位变得更重要并成为常备军之后,外籍士兵构成了军队的主要成分。有些是自愿兵,许多是奴隶。外籍士兵和奴隶骁勇善战,因为他们要接受最严格的纪律约束。从奴隶的观点来看,作战远远比采石有可取之处,远远胜于修建公共设施的劳役。由此确立的奴隶—士兵模式一直保留到后世。突出的例子是土耳其的禁卫军[16]和埃及后来的马穆鲁克[17]。
中等阶级和上层阶级之间有一个文书阶层。古语云,知识即力量,此话在埃及最为准确。要学繁复的象形文字非花多年的苦功不可。然而文书人员的训练绝非到此为止。人们指望他们通晓古代文献,而且要通晓数学和工程,这样他们才能记账,设计建筑,督导公共工程。他们的王室主人甚至命其率军出征。一些飞黄腾达的书记员留在祭文中的传记说明,他们的多才多艺足以与达·芬奇的才干媲美。
上层阶级由政府官吏、世袭贵族和祭司组成。上文刚刚提及,官吏可出身于平民或贵族,但是高级祭司通常只能由贵族担任。情况与欧洲中世纪的教会不无相似之处。官吏分为行政官和宫廷官两种。宫廷官吏专管侍奉法老的起居饮食和财产。
位居行政官僚金字塔顶端的是首相(Vizier)。他代行法老的一切世俗政务,其职责繁重。他行使最高法院的职务,要受理各级法庭呈上的案子。他高效率审理案子的能力极受青睐。他监察公共工程,每年三次审批各省呈上的报告。税吏将账目送他审查,他向税吏开出收据,表明国库已经收到上缴的税金。他还替法老的卫队招募卫兵,负责安排法老出巡的一切事务。每天早上,他都要朝拜法老,向法老请安,然后才报告国家大事。
与首相关系密切的是仅次于他的掌玺大臣。这位大臣主管王国的财政。他估定税收金额,负责征收赋税。因为征收的赋税是实物,所以他还得负责把征收的实物分发出去。后来,掌玺大臣还得负责把这些实物折合成现金。此外,他还要负责王室的殡葬事务和庙产,这些事务的繁复程度令人难以置信。最后,他还得为王室庄园和神庙里的劳务报酬确定等级。这个等级成为全国劳务费参照的普遍标准。埃及历史的大部分时期,都只设一位首相和一位掌玺大臣。但是到了新王朝时期,政务太繁忙,首相和掌玺大臣只设一人已无法总理全国事务,所以上下埃及分设了首相和掌玺大臣。
宫廷官吏人数极多。国王有一群贴身的谋臣,他们被称为“受尊敬的人”。谋臣自然包括王室成员,但主要是有多年行政工作经验的干练的官员。谋臣俸禄由国王支付,但他们最珍视的殊荣是国王恩赐的极为排场豪华的葬礼,是国王恩准他们葬在身边的礼遇。他们被委派担任与法庭相关的官吏,被恩准担任国王的贴身侍从官。这些官职被授以荣耀的头衔,如“王室秘事爵爷”,即掌管王冠珍宝的官员。宫廷礼节极为繁缛。国王有一位贴身的衣袍侍从官,这位侍从官手下又有一位侍奉国王御手的侍从,一位分管国王润肤油和药膏的侍从,一位照管国王假发的侍从。王后和妃嫔的侍从更加名目繁多。就连御厨中的侍从也有严格的升迁次序。三位荤菜御厨名分最高,其次是糕点厨师,甜食厨师又位居其次,再往下才是果酱师。
世袭贵族中最重要的集团由各省省长及其亲属组成。这一群贵族是埃及统一前各小国国王的后裔。虽然每一个强盛的王朝都竭力限制他们的权力,尽可能削弱他们的地位,可是他们仍然保住了省里人对他们的忠诚。每当中央王朝的权力衰弱之际,他们都成为土皇帝。省长实际上是本省的总督,他把本省的行政职务和高级祭师的职务集于一身。一般说来,世袭贵族依靠法老恩赐的庄园生活。许多贵族可以夸耀自己世代为贵族的悠久历史,但是能干的平民也可以受到法老的宠爱而被册封为贵族,成为豪门家族的开山祖。有趣的是,埃及贵族首先不是一个尚武的阶级。确有少数几家名门望族连续几代产生过富有指挥才能的将军,然而许多家族主要关心的还是宗教和政务,或者仅仅安于当朝臣而已。
祭司是埃及社会最重要的构造成分之一。他们监察日常的仪式,主持每年一次的祭神节,祭神的庆典常常持续几个星期。除此之外,他们还宣示神谕,代人向神灵祈祷,收取适当的报酬。可惜,我们对神庙祭司的了解仅限于其中若干神职官员的名字。大体上说,祭司分为两类:预言祭司和普通祭司。无论进入历史时期之后这两类祭司的职司是什么,这样的划分似乎是普天之下的分类法。一种祭司是专为神灵显圣宣示神谕的,他们神情恍惚,神灵借其宣示神旨。另一种是专司宗教仪式的祭司,他们负责保证宗教仪式准确无误。每一所神庙都设大预言司、助理大预言司、大祭司、助理大祭司各一位,如此等等。女祭司有自己的等级系统。但是,她们在宗教事务中的作用不及男祭司重要,她们的主要职司是给宗教仪式提供音乐和舞蹈。多半的神庙里都设有神职的神妾和神妓,专门有一类祭司负责监察王室灵庙的崇拜和奉祀。
最后尚需指出,大多数从事高级教育的学校都与神庙相联系。埃及的专业人员、医生和律师都习惯于接受神庙的指令,并且与神庙保持着名义上的联系。中世纪的欧洲也有类似的安排。
研究埃及文化后给人留下这样一种感觉:埃及人聪明能干,可是他们的进步被世界上最僵化的、最高度集中的政治体制阻碍了。埃及的政教完全融为一体,臣民的人身和思想完全受这种体制的钳制。这样的政治体制,只有靠僵硬地维持现状才可能正常运转。埃及的发明最后都汇入发展欧亚文明的主流中去了,可是这些发明几乎全部是在埃及历史时期的头五百年里完成的。埃及人在技术之外的贡献,究竟是人们对他们的宗教信仰和宗教仪式所做的那种经典的错误解释呢?抑或是埃及文明要素确实传播到了欧亚文明中去了呢?这个问题尚要存疑。
[1] 汉穆拉比(Hammurabi,?—前1750年),公元前18世纪古巴比伦王国第6代国王(约公元前1792—前1750年),他颁布的法律汇编称为《汉穆拉比法典》(Hammurabi Code),分序言、正文和结语,共282条,是世界上留存最完整、最早的法典。
[2] 伊巴密浓达(Epaminondas,约公元前420—前362年),古希腊底比斯将军,公元前371—前362年三次战败劲敌斯巴达。他在底比斯施行政治军事改革,使底比斯成为希腊强大的城邦。
[3] 锡克尔(shekel),古巴比伦和希伯来金币单位,含金量约0.5盎司。
[4] 新政(New Deal),美国总统罗斯福为摆脱严重经济危机而制定的施政纲领。1933—1941年实施两期。要旨是救济、复兴和改革。主要内容是通过政府干预稳定金融。扩大投资,紧缩农业,兴办公共工程,增加救济等。这里借用“新政”表示乌鲁加吉纳的社会政策。
[5] 拉格什(Lagash),古苏美尔最重要都城之一,今泰洛赫,属伊拉克。在此曾发掘出5万余件楔形文字泥板文书,亦有大量石刻和砖刻铭文。建城于欧贝德时代(约公元前5200—前3200年)。阿卡得的萨尔贡曾在此称王。
[6] 上埃及(Upper Egypt),埃及地理和文化区,包括三角洲及北纬30度以南的尼罗河谷地区。
[7] 塔西文化(Tasian Culture),上埃及最早的文化阶段(约公元前4600年)。
[8] 下埃及(Lower Egypt),包括尼罗河三角洲地区,有大片肥田沃土。下埃及与上埃及有明显差异。上埃及的河谷居住中心离沙漠地区很近。
[9] 奈赫贝特(Nekhbet),埃及宗教所奉祀的女鹫神或女蛇神,保护上埃及,尤其是其统治者,其状展翅隐蔽法老,握王权戒指或其他王权象征物,全身白色,与下埃及女神布托的红色适成对照。或作女人像,有时为鹫头白冕。
[10] 布托(Buto),古埃及宗教所信奉的女蛇神,为眼镜蛇,盘绕在纸莎草秆上,象征君权。它和上埃及的秃鹫女神奈赫贝特都佑护国王,两神之合像往往见于王冠,象征法老对埃及南北两部的统治。
[11] 美尼斯(Menes),古埃及第一王朝的第一位法老,亦称为米恩(Min)、米那(Mena)。约于公元前3100年征服下埃及,统一埃及,开创第一王朝,称“上下埃及之王”。
[12] 努比亚(Nubia),苏丹北部和埃及南部地区,古希腊人称之为埃塞俄比亚。
[13] 提尔红紫是古腓尼基海港城市提尔生产的一种染料。
[14] 安努比斯(Anubis),坟茔神,豺头人身,为死者通往阴间引路。
[15] 护卫灵“卡”(Ka),人生而具有的“灵体”,各个人的守护者,人死后继续附于其尸体或雕像,太阳神和国王的护卫灵可多达7至14个。
[16] 禁卫军(Janissary),14世纪至1826年奥斯曼帝国精锐部队,原为奴隶,后拥兵自重,成为重要阶层。
[17] 马穆鲁克(Mameluke),埃及中世纪军事统制集团,初为奴隶,后拥兵自重,1250—1517年控制了国王,1811年后失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