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茯苓浑身僵硬的听着他在自己耳边一字一句的说出这句话, 淡红色缓缓从她的耳根蔓延至她的脸颊。
她眼睁睁看着赵云屹嘴唇勾起一丝淡淡的弧度后,便转身从她身侧擦肩而过,仿佛在逗一只不知名的小猫小狗, 挠了挠下巴逗弄两句, 便转身走人。
柳茯苓气不打一处来,很想发作, 眼神却瞄到一旁的青叶, 只见他面容平静,处变不惊, 他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赵云屹如此的行事风格,颇有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气度。
柳茯苓眼见着赵云屹渐渐走远,便转头看向青叶,青叶似乎感觉到她的动静,身子一僵, 眼神也缓缓的落在了她的身上,有些嫌弃的眯了眯眼,那表情似乎在说, “有何贵干?”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青叶。”柳茯苓仰着头看他。
“你说。”青叶皱眉道。
“殿下平日里都这么气人吗?”柳茯苓深吸一口气, “你都是怎么忍下来的?”
“……”青叶眉头皱得更深了, 许久, 他才缓缓说道,“也许我们根本没有生气的机会。”
柳茯苓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殿下不会与我们开玩笑。”青叶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收拾东西转身便走。
柳茯苓被他说的一愣,正在品咂着这句话时, 便忽然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柳茯苓猛的抬头, 却撞进赵云屹那双深褐色的眼眸里, 只见他面色颇有些不满,微微蹙眉,“跟着走都跟不上吗?”
你又没让我跟着你。
柳茯苓无奈,忍气吞声提着裙摆赶上他,赵云屹这才转身,悠悠走在她的身前。
“殿下,为何今夜让我去您的寝殿睡?”柳茯苓咬牙跟上他的脚步,“殿下忘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赵云屹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柳茯苓提着裙摆在后头紧赶慢赶,有些喘气。
“殿下不会是忘了吧。”柳茯苓站住脚步,皱眉上前,积压的情绪有些忍不住,“你又骗我。”
“又骗你?”赵云屹浅浅的扫了她一眼,继续不紧不慢的往书房的方向走去,“什么叫又?”
柳茯苓听着他悠悠然的语气,缓缓道,“太子殿下一诺千金,请不要轻易开玩笑。”
“……”赵云屹忽然站住身子,垂眸看着她,沉声道,“糕点确有微毒,事先给你的药丸可解。”
“可……”柳茯苓眉头一皱,还是有些不信,“可殿下您怎么就能肯定,糕点中放的就不是别的毒呢?”
赵云屹缓缓俯身,凑近看着她的眼睛,他神情凛然,与方才全然不同。
柳茯苓呼吸一窒,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她手脚猛然间有些发软,许是这几日赵云屹对她的态度稍亲和些,柳茯苓愈发胆大起来,刚刚差点就想跟他理论一番,想要讨个说法。
可赵云屹此时一眼,无声胜有声,柳茯苓手脚发凉,猛然间想起自己的处境。
即便他待自己再好,也是个利用的工具。
怎么利用,对工具好不好,那是他的事。
若是恼了,腻了,谁知他会不会一脚将她踹开,或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那些答应过的要求,要不要办,全是他的事,承诺又算什么。
短短一瞬,柳茯苓脑子里跟过了电似的,越想脸色越是苍白,她盈盈的目光看向靠近的赵云屹,提防着他的下一步动作,可他却什么都没做,而是缓缓在她耳边说。
“我带去的人,自然会全须全尾带回来。”他声音低沉,全无逗乐之意,“否则,没人敢为我卖命。”
柳茯苓怔怔地看着他。
她怎么也想不到,赵云屹居然会如此郑重其事的对她说这样的话,原本纷乱的心绪和不安便像是纷飞的雪片遇着了大雨,尽数化成了流淌的水,渐渐远去了。
能相信他吗?
不,不能相信。
柳茯苓咬了咬唇,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再说别的话。
不能完全相信,还是要看他日后的作为。
赵云屹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过来,帮我研墨。”
“……”柳茯苓心中一动,怎么回事?研磨这种事情不该是他随身的宫人做的吗?为何也落在了她的头上?
“怎么?不会?”赵云屹踏入书房,见她呆呆愣着,问道。
“会。”柳茯苓哪里敢说不会,她之前曾说过要给九王爷写信。
“那便过来,距离夜里还有几个时辰,你便在我这儿用膳沐浴,不必回了。”
赵云屹说起这些,便如说一二三四那般平静。
“对了,去告诉李忠,让他取你的琴来。”
“是。”柳茯苓想了想,张口刚准备开口,却被赵云屹打断,“让他去。”
“……”柳茯苓闭上了嘴,他怎么就能猜到,她准备说想自己去取?
无奈之下,柳茯苓也只能照办,李忠就在书房附近,她找到李忠,客客气气开口道,“李公公,殿下吩咐,麻烦您去帮我取我的琵琶,就在泾香阁的侧房中。”
“没问题,小的这就去。”李忠忙不迭点头。
“啊等等……”柳茯苓想起自己还得在此沐浴,到时候还得更衣,赶忙说,“还要烦请李公公帮个小忙。”
“姑娘请说。”李公公笑道。
“今夜我可能回不去了,还请公公替我取两件衣裳来,就在衣柜中,取……还是取三件吧。”柳茯苓说。
“姑娘今晚不回去?那要住哪儿啊,还需要其他的物件儿吗?”李公公关切的问。
“今……今夜宿太子寝殿。”柳茯苓有些尴尬,“殿下吩咐的。”
“原是如此。”李忠点了点头,刚准备转身离开,却忽然惊叫一声,“什么——”
这声把柳茯苓都吓了一震,“怎么了李公公?”
“你,你……”李公公手指有些颤抖,“你……”
柳茯苓疑惑的看着他。
李公公缓了许久,似乎是想到之前赵云屹让她去藏书阁那么回事儿,心中才缓缓平稳了些,“没,没事……姑娘被吓着了吧,哈哈,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李忠转过头,失魂落魄的走了。
柳茯苓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之前他警告自己的三项注意,猜到了他为何是这样的反应。
只是……这反应也太大了点。
赵云屹让人接近这些地方,真的让人这样惊愕吗?
柳茯苓走近书房,便看到赵云屹在翻一个小册子。
她不敢多看,缓缓上前。
“刚刚那声是李忠?”赵云屹头也不抬地问道。
“是。”柳茯苓缓缓拿起一旁的磨,在砚台上倒了些清水,便细细研磨起来。
赵云屹听着那轻柔的摩挲声,缓缓地抬眸。
外头的阳光已经渐渐落了山,乌云密布,有些凉风四起,书房通风,凉意缓缓吹来,吹起她脸颊旁细碎的发丝。
她垂眸研磨的时候,睫毛低垂,神情极为认真,她看起来并不像第一次磨墨,动作娴熟雅致,墨汁极听话的被她聚拢在一处,那磨出来的黑墨浓稠,丝滑的很,写出字来,也会极舒适。
乖巧极了。
赵云屹静静看着她,心中平和安静,外头山雨欲来,乌云密布,原本应该焦躁的心绪,今日却异常的宁静。
赵云屹觉得很荒谬,自己的这一切转变,居然就是因为她,她在,那风雨便沁不了他的心绪,伤不了他的神。
原本总在雨夜出现的那些噩梦,只要有她在,便无所遁形。
若放在以前,他根本不信这些。
柳茯苓磨完了墨,缓缓抬起头来,却冷不丁撞进了他的眼中。
她一愣,眼眸闪躲了一瞬,轻声道,“殿下还要吗?”
“还要。”赵云屹深深看着她。
柳茯苓呼吸一窒,听着他略带沙哑的声音,总觉得此时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劲。
她将磨好的墨浅浅的推进盛墨的凹槽之中,又倒了些清水。
赵云屹干脆什么也不干了,便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看她磨墨。
柳茯苓觉得自己也不是个面皮薄的,总是被那些客人们看,各种打量她的眼神,她也都经历过,却不知道,会有这么一个人,他的眼神便跟那刀似的,看着你的时候,仿佛什么都无所遁形,让她心绪越发慌乱。
柳茯苓手指上速度变快了许多,一会儿便磨好了,她朝他浅浅的颔首,试探道,“殿下,我先退下了。”
“不必。”赵云屹极快的打断她,“你便在此。”
“可,您现下并不需要我在此……”
“你怎么知道我不需要。”赵云屹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张口说,“在这儿陪我,什么也不用干。”
“……”柳茯苓吞咽了一下,有些无措。
似乎也觉得这样的沉默实在有些尴尬,赵云屹缓缓问她,“以前给谁磨墨?”
“我父亲。”柳茯苓轻声道。
“读过哪些书?”
“父亲的书,都看。”
“字写的如何?”
“一般。”
“写给我看看。”赵云屹扔给她一张纸,纸不大,上头描了金纹,看起来异常贵重。
柳茯苓宁愿如此,也不要被他干看着,便接过笔来,手却僵住了。
写什么呢?
“随意写,看看你的字。”赵云屹道。
那纸不大,想必赵云屹也没想让她写什么长篇大论,柳茯苓想了许久,本着不浪费的原则,缓缓动笔。
纸这样好,写什么都有可能用不上,不然就……
柳茯苓纤细的手指捏着他的狼毫笔,行文走墨,缓缓在那极贵重的纸上郑重的写了两个字。
赵云屹眯眼,深深地看着她。
只见那纸上,用极清秀的笔触,写了两个字——“怀仁”。
作者有话说:
赵云屹:她撩我。
柳茯苓: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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