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1 / 1)

我们知道,在浪漫主义诸位大师中,李斯特是唯一无法确定祖国的人,连精神祖国都没有,这与肖邦十分不同。李斯特的父亲是德国人,母亲是匈牙利人,但是父母像他一生中的两场梦境。李斯特是一个地道的世界主义者,最适合他的环境是巴黎,他的宗教归宿是罗马,晚年生活在魏玛,在拜罗伊特音乐节上死去后,专横的女儿为了节庆大放鞭炮而秘不发丧。最令人伤感的是,他竟被安葬在拜罗伊特的大众公墓里。但是纵然如此,他直到死都是一个超级明星。

尼采说:“李斯特的艺术,等于追逐女人的艺术。”这是什么意思呢?尼采最为痛恨的就是不真诚,他与瓦格纳决裂的原因,主要就是发现瓦格纳是一个戏子。然而追逐女人必须学乔装打扮,李斯特的天性中确实有伟大演员的本质。李斯特父女对瓦格纳的影响,也许是致命的,而对此人们少有发现。

作为维也纳音乐界反瓦格纳阵营的旗手,评论家汉斯利克因为偏爱污言秽语而名声不佳。他认为,李斯特的音乐创作行动乃是“手捧达官显贵燕尾服的尾巴尖”。尽管言词刻薄,但汉斯利克提供了实实在在的论据:“李斯特的所有作品,都依赖我们对其他伟人的崇拜:但丁、歌德、拜伦……”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从英国的布莱克、托雷到西班牙的萨尔瓦多·达利,许多伟大画家以及更多的不怎么伟大的画家,都喜欢为但丁的《神曲》、歌德的《浮士德》绘制插图。就像同样多的作曲家为他们谱曲一样。这也并不妨碍我们一眼就能看出其中存在的高下之分。我们承认,李斯特的许多作品,特别是即兴作品,太像旅游明信片——但是我们并不拒绝收到甚至要收藏异国他乡的精美明信片——说实话,交响诗《塔索》带给我的快乐,超过大多数交响曲。

李斯特出家以后,人们说他是“藏在僧袍下的魔鬼靡菲斯特”。但是,僧袍下面也许还是塔索、但丁……他是一个千面郎君。李斯特为人慷慨,所有艺术家中,他最为宽宏大量。李斯特从不嫉妒,而这几乎是艺术界的传染病。他帮助过的艺术家,几乎超过同时代其他大师提携的人数总和。但是李斯特从未得到应该得到的理解和尊敬,与此同时他的女粉丝们又实在过多。他留给传记作家的,永远是一半绯闻、一半传奇——套用歌德评论拜伦的话,李斯特才华横溢的一生,一半用在私奔上了。

许多伟人出生得太早。李斯特也许早生了半个世纪——他似乎更适合好莱坞和电子传媒的时代,他比瓦格纳更适合伟大演员这一称谓。也许这样说有些冒犯这位仁慈的长者,但是像他这样的人,肯定会一笑置之,甚至表示赞许,作为钢琴炫技天才的大师李斯特,是现代表演艺术的鼻祖。音乐,曾经因为服务于教堂和宫廷而被批评。但音乐变成资产阶级沙龙的宠物时,更加显得卑琐不堪——但历史趋势就是这样,不管我们满意与否,明星都是今天的神明。而李斯特,是明星制尚未出现时的头牌明星。20世纪大牌云集,但没有一个人的才华、品行和绯闻超得过他。

Tip:无需注册登录,“足迹” 会自动保存您的阅读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