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交响曲的末乐章是传奇性的,马勒在这里企图通过对人性及其所处环境的渲染来强调最终的灾难:我们的“英雄”奋力向前,充满着乐观,但却在命运的三次打击下彻底失去了希望,这是由那强有力的进行曲节奏以及引自第一乐章由定音鼓演奏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命运动机来传达的。为表现这些命运的打击,马勒使用了槌击的配器效果,多年来这都是对打击乐手(以及录音师)的考验。引出安魂曲般结尾的最后一次槌击后来被马勒删除了,可能是由于迷信或是戏剧效果上的考虑,不过有些指挥家还是恢复了这一槌击。实际上马勒最初为这部交响曲设计了五次槌击,而不是三次。因此,阿尔玛说在这部交响曲中马勒“预见”了他自己命运——就在该作品首演的次年,那三次“命运的打击”真的发生在了他的身上。事实上这全不可信,除非你相信马勒有超人的预知力——他把命运的打击成功地减少了40%!
第三乐章《诙谐曲》急转直下,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深渊中,灵魂受尽炼狱熊熊烈焰的吞噬煎熬。第四乐章长达33分钟,一开始的引子静得出奇,一片死寂。这种死寂与第二乐章遥相呼应。此后的管钟在节奏上与乐队奇妙地错开,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第一槌在紧张得让人几乎难以忍受的强大张力中到来。二次槌击间的进行曲不同于其他版本中的昂扬奋进,而仿佛充满了恐惧、空洞、言不由衷与畏惧不前,从而再度与全曲中那些幽闭、苦涩的乐段相呼应。最后的“失败号角”喑哑而悲壮。很多人说,马勒第六交响曲是一趟地狱之旅。也许确实如此,然而这肯定是但丁的地狱之旅,那么,向导维吉尔是谁呢?
就在我们人生旅程的中途
我在一座昏暗的森林之中醒悟过来
因为我在里面迷失了正确的道路
……
我说不清我怎样走进了那座森林,
因为在我离弃真理的道路时,
我是那么睡意沉沉。
——《神曲·地狱》第一歌
然后,他面前先后出现豹、狮、母狼三头怪兽,受到母狼的逼迫,但丁退往那黑暗的森林,萌生逃跑之意。忽然眼前出现一个人影,但丁脱口叫道:“请你快来救我,不管你是一个影子还是一个人。”那就是但丁的精神导师维吉尔。导师说:“为什么你不大胆,大胆攀越这光明的山,那里通向人们幸福的泉源。”
像但丁一样,马勒就这样开始了他自己的地狱、炼狱与天堂之旅。对马勒来说,维吉尔是海顿、贝多芬还是布鲁克纳,尽可以分析比较。但第六交响曲明确告诉我们,那肯定不是去世的朋友柴科夫斯基。柴科夫斯基就像肖斯塔科维奇一样,体现了与同胞陀斯妥耶夫斯基同样的斯拉夫精神。这一精神,引用《卡拉马佐夫兄弟》的名句就是:“如果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天堂,如果这一天堂要用孩子们哪怕一滴眼泪来交换,那么我拒绝这天堂。我不否认你们这个天堂,但我以被欺凌被侮辱的孩子的一滴泪的名义,要退掉这天堂的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