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摩梭人的“走婚”制度(1 / 1)

泸沽湖在茶马古道上处于较为重要的地理位置,它位于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盐源县与云南省丽江市宁蒗彝族自治县的交汇处,它是茶马古道川藏线的中转站。泸沽湖所在地区海拔较高,交通不便,再加上过去这里经常发生战争,使得居住在泸沽湖的摩梭人只有依靠马帮的货物运输得以生活物品,摩梭人素来与骡马有着一定的关联。“‘汉人发财靠买田地,摩梭发财靠买骡马。’这一当地民谚,生动地反映了骡马在摩梭人心中的地位,反映了摩梭人对赶马运输业的重视。明朝期间,连永宁土司和总管也派有家奴和佣工,组成马帮商队,常年从事商业活动。据1956年的统计,在宁蒗的永宁和维西的永兴等地,约三分之一以上的家庭主要成员兼营赶马运输业。赶马运输业的兴起和繁荣,给纳西族社会和家庭带来了深刻的影响”[21]。尤其是茶马古道运输业的兴起,对摩梭人影响更为明显。

摩梭人是茶马古道云南段较为特殊的一个族群,他们的婚姻制度更是茶马古道上奇特的民俗事象。新中国成立后,在民族识别问题上,国务院将云南的摩梭人划归为纳西族的一个支系。至今人们对云南摩梭人的了解,大概是通过两个方面,一是他们现今居住的环境,位于丽江宁蒗附近的泸沽湖畔。泸沽湖的与众不同在于它素以“高原明珠”之称,是位于海拔近2700米高度的湖泊,被人们亲切的美誉为“蓬莱仙境”。这里湖水清澈透明,湖面波光粼粼、烟雾缭绕、纤尘不染,湖四周树木葱茏、鸟语花香,地面碧绿洁净,犹如仙境一般,美丽的摩梭人便居住于此。二来是摩梭人独特的婚姻“走婚”制度。所谓“走婚”,即男不娶,女不嫁的无协议婚姻状态。在摩梭人中,一般到了十三岁的年龄,便会行成年礼,至此,女子便可住进自己的“花房”,走婚也便随之开始。倘若男女之间彼此心仪,情投意合,他们无须通过任何的协议、礼仪,便可生子,孩子随母姓,跟母亲居住。这样一个特殊的婚姻制度使得摩梭人被认为是世界上至今唯一仅存的母系制度,是原始社会遗留下来的唯一一块母系社会的活化石。也正是这一特殊的民俗文化,吸引了国内外众人的目光。

图5-8 美丽的泸沽湖畔 摄影:张璐

“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可以概括成摩梭人走婚的主要特征。在摩梭人的观念中,感情与生活是严格分开的。感情不需要任何物质作为基础,是纯粹精神层面上的爱情结合,与日常生活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无关。男女并不在一起,白天他们各有各的生活,只有晚上相会时他们感情融洽才会有关系,这时才是爱情。而如果双方的感情一旦破裂,男女之间可以立即分开,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经济、生活等物质层面的纠葛,这种“生活与情感”分裂开来的婚姻状态,十分独特,众说纷纭。有不少社会学者认为,摩梭人的“走婚”不受任何形式束缚,是人类社会的最高级婚姻形态。“摩梭人特殊的母系大家庭和走婚习俗,是其独特文化适应性灵活调适的结果,对于外来文化一边吸收一边整合,使其成为自己文化的一部分,使其为自己的文化服务。摩梭文化高度灵活的适应性使其保持了‘依度’为核心的家屋文化,特殊的走婚方式就是满足其生存和发展的最佳选择”[22]。

图5-9 泸沽湖畔的摩梭人 摄影:张璐

在摩梭人的情歌中,也不乏这样的歌曲,表达的正是阿柱哥要走进阿夏妹的闺房前,男女之间的对唱,这与他留人中“串棚子”的情景极为相似。

谱例5-3:

这首情歌音乐形态虽然简单,却生动再现了摩梭人的恋爱方式。歌词更是朴素、直接表达了男女之情。男女对唱,从音乐形态上形成如下结构:

曲调为五声音阶、角调式。旋律多以级进、三度阶梯式下行,节奏简单,a乐句为吆喝声,歌词口语化,以喊话的方式与下行的旋律线条结合。正词部分,则以前八后十六、四个十六分音符并列的节奏型为主,一字一音,多为同音反复。

摩梭人的走婚与他留人的青春棚,充分肯定了女性在婚姻中的主动性和在家庭中的主导地位,他们在某些方面极为类似:其一,外在形式一样。无论是摩梭人的女子,还是他留人的女子,到了一定的年龄,她们都会搬进“花房”或“青春棚”,有其独立的寻找爱情空间,且二者的含义较为接近,都是专指女子成年后单独居住的房屋,也是女子寻觅意中人的场所。通过这样一个统一的外在表现形式,开始他们浪漫的爱情之旅,完成她们人生阶段的重要任务。其二,恋爱方式貌似“开放”,甚至是随意,实则有不成文的规定。他留人的青春棚,是对男、女人品的最高考验,是对其道德的最高约束,同处一屋却不允许随意发生性关系,否则将会遭到全村人的唾弃和道德的谴责。而对于摩梭人,在走婚之前,女子也要反复征求祖母、母亲的意见。祖母要从家族上看是否有血缘关系,是否有悖于族群的规矩。母亲则会根据自己的人生经验和判断,在全面考察了解小伙子后,对小伙子的相貌、素质、人品、能力等做出全面的分析,提出自己的看法,帮助姑娘参谋和拿主意。笔者认为,这样的相似并不是一个偶然现象,一来它们都是本民族世代相传的习俗,有其合理性和本民族的特点。他留人的青春棚,可以使女子始终掌握主动权,在交往中考察男子的为人和人品,在对比中对男子进行取舍,最终挑选出自己满意的爱人。摩梭人则多方征求长辈的意见,并在与男子未开始交往前就对其进行全面考察,也可谓是深思熟虑,慎重甄选。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最根本的就是对自己和家庭负责,对未来的社会负责。所以,在他留山,很少有夫妻离婚的现象。在泸沽湖,也很少有家庭闹矛盾的问题。究其原因,很可能与其族群不够强大,古道上马帮流动性大或本族群中男子多去赶马有很大关系,男子出去赶马,常年在外,对家庭照顾很少,因此,他留人和摩梭人的婚姻都是女子占主导地位,家庭也是以女子为主,和汉族人男主外,女主内的规矩相似。二来则是在云南境内横向层面的互相影响、互相交融的结果。这种交融在泸沽湖畔摩梭人最喜爱的锅庄中也有所体现:

谱例5-4:

演唱:王鲁若

配歌:可贞

翻译:杨洪英

记谱:王天祥

译谱整理:张璐

锅庄本是藏族的三类民间歌舞形式之一,但这是一首流行于藏族、纳西族、普米族等少数民族的锅庄歌。上下两个乐句,五声音阶,徵调式。曲调多为一字一音,全曲以前短后长节奏型为基础,大量使用切分音节奏型。歌词内容较为简单,上下两句,直译即是邀请众人参与到锅庄舞中。虽然它音乐形态简单,但足以说明锅庄舞已经逐渐融入泸沽湖畔的摩梭人中,成为摩梭人极为热爱的一种民间歌舞形式,并且通过多民族共同参与锅庄的形式,体现了民族的交融性。

进一步而言,摩梭人的母系社会制度不仅体现在走婚制度,还体现在“结婚”方面。在摩梭人中,也是有传统意义上的结婚。但是结婚对于摩梭人而言,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在摩梭人的观念中,结婚并不是为了娶一个女子回来当媳妇,他们并不认为是男子占有主动权的“娶媳妇”,相反是为了寻觅一个能够为家族传宗接代、当家的主人。正是这样的思想观念,在摩梭人中,女方始终占据着主导地位,倘若男女双方真的走到了离婚、分开的那一天,那么,也会是男子主动离开家,而女主人要继续在这个家庭里担当当家的责任,她的家庭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综上所述,这几类恋爱方式、婚姻状态在茶马古道云南段的婚俗事象上颇具代表性。走婚制度是母系社会制度的遗留,青春棚文化是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的过渡阶段,父系社会则是人类社会发展到现阶段的婚姻制度,这三种婚姻现状所呈现出来的三种形态则分别为“一夫一妻、一夫多妻、一妻多夫”,其中,笔者又选取了与茶马古道密切相关的“一妻多夫”制。这些婚俗状态串联起来形成了马帮文化独特的民俗风景线:

第一,它们特点鲜明,个性突出,并且至今依然存在。藏族的“一妻多夫”[23]是我国乃至世界上目前都十分罕见的婚俗状态。摩梭人的“走婚”制度也是国际上公认的唯一母系社会的残存,这样的公开“身份”使人饶有兴趣,并且吸引了全世界的游客。他留人的“青春棚”,以其独特的“过七关”形式使人感到不可思议,但它最终的结果却又与现在的婚姻制度趋向统一,“女坐男逛”只是其婚姻中的一个中间状态,它留给许多人无尽的遐想和思索的空间,同时,也使人深切地感受到,茶马古道不仅仅是一条马帮之路、贸易之路、宗教传播之路、民族交往之路,它更是一条音乐文化之路、民俗同化之路、精神重塑之路、呈现各民族个性之路。

第二,这些婚俗的串联,构成了茶马古道民俗文化线条,这是茶马古道的功劳,也是马帮文化的直接体现。这其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单独拿出来去欣赏、去研究,但倘若将民俗事象进行串联,与茶马古道共同放到当时的环境来看,它们却也有着密不可分的连带关系。笔者认为,由于茶马古道的线条性走动,使得沿线上的人与人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水乳交融般的状态。萨皮尔认为:“每一种文化形式和每一种社会行为都或明或暗地包含着交流。”[24]在茶马古道中,这种或明或暗的交流更是根深蒂固、无处不在。这些婚俗,他们之间貌似不同、毫不相干,都是在本民族、本地区特定的历史环境中形成的,但其实若即若离、藕断丝连。这三种婚俗状态都充分肯定了女性处于家庭中的主导地位,但又都有着本民族自己的历史原因,都以不同的形式跟随茶马古道的线路,形成了线条性的文化特征。

第三,这些婚俗状态与当今的主流社会中的婚姻意识形态显然大相径庭,但它之所以能传承至今,必然是有长期的社会、历史原因,其中便有一部分是茶马古道所致。由于赶马,要外出,由于赶马,要停留。如同“走婚”中的“走”字,便有暗含流动之意。正是马帮在云南段的走走停停,才有了马帮文化中的多种民俗现象。这些民俗现象以阶梯式的形式,几乎囊括了当今世上所有的婚姻形态,呈现出几种较为典型的民俗文化形态,这也算得上是茶马古道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