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县刀具厂最终因种种原因关门停产了,这一阶段难捱的时间和突然断电,对于习惯了每天能去厂里报到露一面的职工们一下子变得没有去处了。只有厂办留守人员守着孤零零的大门干看着空荡的大院子和空冷的车间发呆,昔日进出成伙成群的上下班职工队伍和机器轰隆作响声音消失了,对于这个曾经辉煌过的生产企业,县里面的人们对它有着深厚而特殊的感情,好几辈人或多或少的见证过它的起落跌宕,即使是农村有在此厂子上班的职工亲属,家里面都能均沾上农具配件或者是劳保手套、洗衣粉此类屑小的光,它解决了就业,创造了利税,为一些大小企业做过融资贷款担保,赢利的时候为各部门做过接待任务,为自收自支单位做过特殊贡献……,而且它的正常运转生产,还能使人们对县里面财税存有信心,现在县里面这最后一家集体企业关门了,人们的疑惑更大了,对县域经济发展的担忧笼罩在心头上了。
县政府组建的资产核算清查工作组全面驻厂开始清算工作,每天随时调度相关人员,赵先诚也多次过来向工作组进行情况解释说明。郭利兰也常不情愿的被叫过来配合工作,每天撅着嘴一肚子的闷骚话的跑送着各种现金账本,吕凤岐更是需要常来说明情况,他经过的生产时期正是厂子创税最好最高的时期,他调走的时候也正是走下下坡路的时候。职工们骂他是破产专家,走一家败一家。
乔局长做为清算组常务副组长,亲自带领相关人员进行资产清查核算工作。子安对刀具厂做为自己人生就业的第一站,对它充满了关注,期盼着经过重新核算,资产重组,能够起死回生,再创昔日辉煌。所以他总是有意无意的想从乔局长那里听到关于刀具厂的情况,而乔局长总是避口不谈,但是眉头凝重的厉害。
张庭海如同一只被狂风巨浪拍上岸的海龟,一开始蛰伏着四处查看情况,最终坐立不安了,开始四处走动着乱找社会关系,寻找着能调动工作的机会。子安成了他每天报到的地方,张庭海带着惆怅和报怨,带着满腹的愤懑和不安,向子安诉说着听到的各种小道消息和街巷议论,倾诉着自己的嫉俗愤世观点和希望得到转机的张皇。子安劝导他要面对现实,立足眼下,做些力所能及的努力,改变自己目前的心境和处境为佳。张庭海叹着气对子安说:“过去相信了只要好好干活,多做贡献的动员讲话,没有兼顾经营社会关系,现在到了这般田地只能干瞪眼看着,不像人家赵先诚有技术,去那里干也有人聘请。肖锐光有自己的主意和地盘,拿起来就能干。马广山娶了个漂亮能干媳妇,人家吃软饭也没怨。石磊吧,找了有自个摊点的媳妇,能吃现成饭,都比我有办法。”
子安急忙劝说张庭海不要乱说,人家马广山和美玲夫妻关系很好,在外面发展的好着呢。张庭海摇着头说:“人家美玲漂亮能干,那是马广山能团拢住的女人,听说美玲和当地一个公司老板好的厉害,是人家在拉拢他们一家呢,人嘛,总的凭出一样来,有付出才有回报。”
看着张庭海说出来说进去心神不定的样子,子安知道再劝说他什么也不好让张庭海放下心结了。张庭海号称“万事通”,虽有过人之处,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孔之见而已,眼下戾气添胸成堵,心气不顺,一时还不能让他正确对待、端正生活认识态度的。张庭海常来找子安坐聊,慢慢的和子安机关单位的人员混的脸熟,在子安办公室呆上一会儿,就跑到各科室串门去了,和一帮机关人员打的火热,竟然常跑到王副局长办
公室里去交谈,子安为此也不好说他合不合适。
乔局长经过二个月的核算清查,摸清了刀具厂的情况。总的情况是负债不大,资产处置和盘活空间大,进行资产重组困难不大,主要存在的问题是职工对厂子怀有大锅饭依赖思想,不愿意改制重组,希望县里面能够接手激活生产,还走集体办企业的路子。经过县体制改革领导小组会议决定,开始对刀具厂进行全面改制。
刀具厂改制公报刚一发出,如一石激起千层浪,马上一些职工反应强烈,开始私下组织串游上访,认为改制是侵吞国有资产,把职工推向社会不负责任的做法,一时职工们之间众说纷纭,心怀激愤。一些好事之人开始拉拢在家赋闲的人和其他厂子的闲杂人等,聚集了百十号人来围堵县政府大门,采取极端方式给政府施压,制造社会影响。为了平息事端,减少事态影响,陈阳县长带着乔局长等相关科局负责人同这些上访职工代表进行了会谈,定于在厂部召开职代会通过。
按照和职工们的约定,陈阳县长和乔局长等相关负责人来到厂部同职工会面。不料他们前脚刚进厂子来,后面就被一些情绪激动的职工们锁上了大门,非让政府今天拿出开工解决方案来,不然不准领导们出了这个门。有的科局长一看这阵势发慌了,想开溜,被职工们围拢在当中出不去。乔局长一看这阵势拉住陈阳县长让他别说话,先听职工们吵嚷着说。职工们七嘴八舌的叫嚷着各种不公道,说着厂子都让领导们掏空了,打破了他们的饭碗,害得他们现在没有饭来吃……,这样僵持相持着,陈阳县长不急不躁的坐在台阶上,和身边紧靠的职工们拉起家常来。乔局长看着陈阳县长比较温和,一时不会激起矛盾来。便让厂子工会主席赶紧把职工叫进会场,选取职工代表进行实质性表决,职工们通过小组讨论,激烈争辩,依然是希望县政府注入生产启动资金,委派公道正直的管理人员来管理经营,不希望通过改制来破产清算,尤其是低价买给个人卖断来经营生产。
陈阳县长和乔局长等相关人员同职工代表商谈后,决定回去向姜钰书记汇报,通过县委全委会讨论表决决定。但职工们依然不肯放这些前来的领导们出厂子,要求马上开会决定,才准领导们离开。有的随行干部气愤不过,建议让公安局派干警来解围,陈阳县长制止住这种容易激化矛盾的做法,给姜钰书记打电话汇报了相关情况,姜钰书记马上召开县委常委会,经过常委们表态发言和讨论,决定尊重广大职工意见,由厂子向银行进行抵押贷款融资恢复生产,决定由乔局长兼任刀具厂厂长,县政府体改办副主任兼任副厂长,协助乔局长抓好职工队伍稳定和安全生产工作,有关项目单位要先期寻找订单恢复生产,通知在岗职工到厂子上班,对已经自谋生路的职工可以通过买断工龄解决,同时争取省投资管理公司对厂子债务做清产托管。
县委副书记朱书记来到厂区宣布县委决定,夜晚来临,已是晚九点多了,陈阳县长他们被围困了一整天,又饿又渴,但大家的精神很振作,有些职工不忍心这样对待领导们,有的职工还把自己带来的水送给领导们。听到县委的决定,职工们一片欢呼,就像又回到温暖大集体怀抱一样的眷恋而欢欣鼓舞着,有的人上前对领导们说着对不起的话,跑过去打开了厂子大门要放行领导们。
乔局长让陈县长先走,然后召开职工生产动员会,选举各生产组长,签订安全生产责任状,一直忙到凌晨二点多,职工们经过这一整天和多半夜的熬煎,好多人支撑不住了
,打着哈欠一脸的疲惫。乔局长回到办公室和衣而卧,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他真是太困乏了。第二天,乔局长召开局务会,对王副局长和子安还有另一位副局长通报了县委的决定,同时嘱咐大家搞好团结,互相商量,群策群议,做好工作。乔局长并没有明确谁来接替他暂时主持工作,担心出现不配合的问题,现在让他们各管一摊,互不影响也不制约,不伤和气还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商议工作,更有利于班子的协作稳固。
乔局长娴熟的工作经验给了子安很大的启发,他想帮乔局长去厂子工作,因为他熟悉厂子情况,能够告诉乔局长一些实情。乔局长想了想说这样也好,但先让子安干完手头工作,再另行帮他到生产一线做工作。子安一看乔局长这么信任自己,非常高兴,马上用心梳理相关工作,他尝试着给当年挂职的处室同事和领导打了招呼,没过几天,田妍说是夏玉红处长手头里有一笔支持企业发展资金正在选项下发,让子安赶快报来企业支持资金申报材料。子安非常高兴,也感谢着她们没有忘记自己。闫峰还联系一家市直企业给刀具厂一批订单,乔局长赞赏子安的好人缘,在这个困难时期能救急。县政府通过协调银行,先期贷给刀具厂一笔生产启动资金。
在县里上下各方的努力帮助下,刀具厂如一艘搁浅了的小船又开始飘摇着张帆启航了。职工们欢呼庆祝着,但乔局长却是忧心重重,子安不明就里,就问乔局长怎么了?乔局长说这种情形只是暂时的,体制不明确,这些职工躺在体制内温**迟早会被甩出局的。县里做出这么大的让步和牺牲,也是为了稳定工作和一种人文情怀来考虑的,这样的方式支撑不了多久的,市场是无情的,优胜劣汰,生存法则,谁也拦不住市场的洗礼和冲刷。
子安昔日的工友只有张庭海回来了,别人做了买断工龄,自谋出路了。张庭海惋惜着他们的不识时务,觉得还是在体制内好存活。子安不便把乔局长的担忧如实告诉他,怕他这一张爱卖弄张扬的嘴到处说事说歪了。
刀具厂生产刚启动,各路人士就蜂拥而来,大多是带着各种欠款欠条的,都是原厂子时旧欠的,这些人来要的理直气壮,看着各种说不清的欠条,乔局长召开了厂务会,选取职工代表来核查这些欠条的来历,真有不少心虚的人不等审查完就走了,混水摸鱼来头可笑,不过真有不少人持有的欠条还真是事实,光吕凤岐儿女从烟酒铺和饭馆以厂子名义打的欠条就不少,这些人还没等找乔局长来说事就被这些职工清算小组推辞掉了。这些债主气愤不过,聚集在一起去县里告状,同时在晚上把吕凤岐堵在家里要账,吕凤岐耍赖说是厂子欠下的,被这些人撂倒在地砖上打了满脸开花,一哄而上把他家里的东西搬了个净空,吕凤岐急忙报了警,结果经过调查了解,债务还得由他来偿还,县委同时免去了他的职务待遇,法院扣押了他的工资给债主做了还款,吕凤岐气愤不过,恬着脸来厂子准备找乔局长说理,结果被职工们围住他臭骂了半天,只好灰溜溜的走了,一时成了县城街谈巷议的热话题。
这一天清晨,乔局长正在厂子里转悠着查看生产情况,有一辆小车飞驰进厂院里来,下来几个精干的男人,他们径直走到乔局长身边问他:“你现在就是这个厂子的负责人?”
乔局长疑惑的点了一下头,正想说什么,没料到这几个人突然架住乔局长塞进小汽车里,一溜烟开走了。等职工们反应过来想拦下车已经迟了,有人高喊着:“赶快报告县里,乔局长被绑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