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当东方深蓝色天幕中显出鱼肚白的时候,橙红色的光芒从云雾升腾的云层中穿出,远处的绵延山峦露出青黛深紫色,太阳从云海中露出笑脸,即将迎来一个艳阳天。
李家湾村村东北边河滩里一大片连着一大片的葱绿色架豆架子丛林中,有村人扛着成袋的架豆从架豆丛中钻出来,一身水一身汗的流淌着,近两年来,县乡组织农民在能浇上水的地里种架豆,并就近在相邻的三里五村设立了收购点,农民每天从天不亮就钻进架豆地里摘下鲜嫩的架豆,装成袋送往收购点,近年来架豆价格上涨,行情看好,农民种植的积极性很高,成了这里庄户人家的主要收入。但是架豆种植是高强度的劳动,摘架豆不费力气,主要是田地里湿气太重,容易诱发关节炎、风湿病等腿脚疾病,岁数越大了越严重。不过种地那一样也没有轻活,只要是能有了收入,受苦受累还是不怕的。
李德贵和子林共种了二亩架豆,去年收入了二万元,今年本想多种点,可摘下来去收购点过称卖就没人手了,子林不能天天回家来干活,只能委托同村年轻点的人去卖,每斤少算一分钱给代卖的人做油钱。加上他们还承包着林地,去年杏核加上苹果等收入,除去人工等费用净收入了三万元,分给万华叔一万元,虽说辛苦点,不过面对有了收入的前景,李德贵夫妇觉得日子有了盼头,光去年一年净还了三万元外债,照这样下去,给子平订婚欠下的窿子再有一年就还完了。
万华叔自己没有种架豆,他和辛大婶没有经济负担,只求日子过的去过的安稳踏实就行。所以他们老俩口在责任田里忙完了,就泡在那片林地里修剪、培土、嫁接、除草,等李德贵从地里摘完架豆过这边来时,万华叔已经在地埂边等着他,老哥俩蹲在地头抽烟喝水拉话解闷,等太阳高照到十点半时,地面上燥热就呆不住了,回家在炕头上再迷瞪上一小觉,日子过得倒也忙中有闲,舒适惬意。
一辆红色普桑轿车轻盈的驶进村里,村里很安静,街里几乎没有闲人。只有二、三个坐街的老人回头看看是谁来了,连狗都懒得叫一声。近年来,随着县乡干部包村入户,检查视察工作,逢年过节慰问和回家来的人们,小轿车出入村里的频率很高了,不像以前那样会招来一片惊异眼光的,现在人们都在田间地头里劳动干活,平时锄地回来歇息的人现在都忙的顾不上了,都在地里忙乎着。只有一些平时下不了地但能出了街的老人们聚扰在村中心坐大街说话聊天。
普桑小轿车停靠在村中心旁边的空地上,车门打开,走下来仪态端庄的亚娟妈、精干大方的侯淑娟,后面还有子安和亚娟。司机师傅打开后背厢,子安拿出蔬菜、鱼肉等各种物品,亚娟帮他拿着烟酒。亚娟妈和候淑娟走到村中心的大柳树下,看着大南山下沟壑纵横的深沟浅滩,还有一层层拾阶而上的梯田,亚娟妈对淑娟说:“真像革命老区的延安风貌,还是一片原生态的风光。”
淑娟问亚娟妈:“二妈,人家是山窝窝里飞出金凤凰,你可是把金凤凰送进了山沟沟里来了。”
亚娟妈笑着说:“是呀,子安的根还在这里,他内心还是一片净土,从小生长在这片没有污染的土地上,根子还是正的,没有被社会习气所染指。”
侯淑娟说亚娟妈像个大领导说话,亚娟过来对她们说:“如果真要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估计我呆不了二天就得跑了。”
她妈拍了拍亚娟的脑袋说:“人可是
你选的,主意是你自个拿,后悔了别怨你爸妈。”
亚娟拽着淑娟的胳膊说:“姐,子安还是你介绍的呢,你可得打保票。”
三个女人说笑着跟在子安后面朝家走去,子安在前面走着领着她们心里直犯嘀咕,怕她们进了那土哄哄的老窑就傻眼了。
子安娘正在院子里晒豆角丝,晒满了三张摊开的大报纸,她平日在家就把豆角剪成丝、西葫芦切成薄片晒干收藏好,等冬闲了做干菜吃。她听见院门的响动,回头一看是子安和亚娟回来了,拿着好多东西,后面还跟着俩个不认识的女人,打扮的挺齐整。子安娘急忙回过身子上前迎接她们,亚娟搀住子安娘说:“大娘,这是我妈和我堂姐来看你们来了。”
子安娘睁圆了眼着急的冲亚娟妈说:“哎呀,贵客呀,他婶子呀,你从城市里跑我们这灰土土的地方,真是让你们没法落脚呀。”
亚娟妈笑盈盈的上前搀住子安娘另一支手臂就往窑里走,对子安娘说:“大姐呀,我应该早来看你,只是有孩子们的这码事,所以搁置到现在才来了。”
子安娘生气的拍打了一下子安的后背说:“傻小子,白供你念书了,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告知一声,咱们好好打扫家,现在怎么接待人家呀?”
亚娟妈告诉子安娘是她拦下子安不让告诉老家的,都是实在人家,没那么多的讲究。子安娘推着亚娟妈上炕坐,又回身拉着淑娟上炕坐,疼爱的看着亚娟笑,亚娟妈脱了鞋爬上炕,淑娟不会盘腿坐炕,就坐在炕沿边掸着腿,子安娘手忙脚乱的不知如何是好,让子安去地里找他爹回来,顺便把金玲叫过来做饭。亚娟说她去金玲嫂子家去叫她吧,看着孩子们出去了,子安娘便拉开锅盖舀上水,蹲在炕火里开始生火烧水。
亚娟妈看着这老窑陈设,窑顶因为生火做饭蒸气导致墙皮斑斑点点,悬挂着一盏电灯泡。后窑掌还有湿气,墙上挂着两面四方镜子,镜子上还有红油漆画的青松和毛主X画像,一看有些年代了。地面是用砖头铺的地面,旁边放着一口大水瓮和一个躺柜,柜子上面放着暖瓶和洗漱用品。她问烧水的子安娘这窑住了多少个年头?子安娘说是生产队时候碹的,到现在近四十个年头。窑的时间不长,虽说住起来冬暖夏凉,可就是土气大,穿不了整齐干净衣服。淑娟没有见过这窑洞,感觉挺新鲜,不断四处打量着窑洞里的居家布局,心里为子安哥几个出身在这样苦寒的家庭而成长深感不易。
亚娟径直来到金玲家里,金玲正在炕上缝补拆洗过的被褥,小闺女在炕上玩耍,还一边看着电视里广告。看着这幸福的母女,亚娟不忍心打扰她们娘俩,就轻手轻脚的走进来,金玲感觉到有人进来了,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喜出望外的跳下地,拉住亚娟往炕上让,顺手把一团被褥推到炕角边。亚娟爬在炕沿边逗孩子玩,小闺女认生,叫喊着“妈妈,妈妈”找金玲,金玲对小闺女说:“闺女,这是你二妈来了呀。”金玲扭头问亚娟多会儿过来的?
亚娟告诉了金玲她和子安陪着亚娟妈、堂姐侯淑娟过来的事,但没有说是相看人家的意思。怕金玲想的复杂了,金玲一听说是亚娟的母亲来村里了,急忙洗脸洗漱,穿戴好,说是家里平时客人少,不注重穿着,然后抱起孩子就去婆婆家看望亚娟妈。亚娟跟在她后头走的小喘气,金玲笑着说亚娟要是在田地里干活肯定吃不消苦累的,亚娟笑着点了点头。
子安来到林地里找他爹,转了一个大圈,却没有影子。
周边也没个人影,他只好往回返走着,看见一个骑摩托车卖完架豆返回来村里的村民,打了招呼,这人告诉子安,他看见他爹和万华叔拉着毛驴回家去了,这会儿估计进家了。
子安急忙跑回家去,就见李德贵在院子里掏着尼龙袋子里的青草,怕捂的有味了毛驴不吃。看见子安匆匆的跑进来,李德贵很意外的问子安怎么不上班就跑回来了?子安喘口气告诉李德贵,亚娟妈和堂姐来家里来了,正在炕上坐着呢。李德贵听得吃了一惊,朝家里的玻璃里一瞅,就见炕上坐着两个女人,他心里一慌,急忙让子安去堂地的柜子里给他拿衣服,自己在给毛驴饮水的槽子里洗起脸来,撩起袄襟子用力的擦起脸来,子安拿着白衬衫、蓝裤子和袜子给李德贵送过来,李德贵把自己关在驴圈里着急的换上衣服,出来问子安身上有土没?看着父亲这样用心,子安觉得又心酸又好笑,便点了点说行,李德贵才放心大胆的进了窑,同炕上坐着的亚娟妈和淑娟热情的打招呼,淑娟急忙跳下炕沿,让李德贵上炕,李德贵谦让了几下,便脱鞋上炕坐在亚娟妈对面,让淑娟依旧坐在炕沿上,子安娘给炕上的人沏茶倒水,张罗着做饭。亚娟陪着金玲抱着孩子进来了,同亚娟妈和堂姐打了招呼,亚娟妈掏出一百元钱给孩子,金玲推着不要,说孩子小,花不了。亚娟妈让亚娟塞进金玲的口袋里。李德贵问子安,告诉子林了吗?金玲说她打了电话,子林一会儿就回来了,看着家里满当当的人,亚娟抱着金玲的孩子来到院子里玩,子安随后也出来了,他边给毛驴喂青草,边问亚娟:“你说,咱们不能像子平一样先订婚吧?”
亚娟被太阳晒的迷着眼说:“订不订还不是多一道手续,反正是这样了,就五万大包干嘛。”
子安停住抚摸毛驴嘴脸的手说:“多会儿来的五万大包干说法?我怎么不知道?”
亚娟白生生的脸在太阳底下晒的白净耐看,她平静的说:“就上次随你回来,你爹娘说的,我还记着呢。”
子安心里一沉,不敢说什么了。他心里说话,子平刚去年花了五万订婚,现在他自己在花上五万,这家里还能扛的住吗?
子林骑着摩托车从乡政府赶回来了,后面驮着买的东西,他在院子打住车,没顾的上抱闺女,和亚娟打了招呼,直接进了家,冲炕上坐着的亚娟妈和淑娟问了好,便把买回的东西递给金玲让她做饭。
亚娟妈喝了一口水,慢言慢语的说:“大哥,大姐,我们这次来你家就是把子安和亚娟的婚事定下来,按说应该亚娟她爸过来,可是他办厂子这几天正忙着,所以让我和亚娟堂姐过来,亚娟也来过你们家三回了,好不好你们心里知道,子安我们俩口子挺看好,在我家里转悠了快三年了,他俩也是情投意合的一对,相信你们也没意见吧。”
李德贵老俩口没想到亚娟妈来是这个意思,相互看了一眼,李德贵前倾着身子胆怯的问亚娟妈:“我家小子是高攀了,亚娟对我们来说可是万里挑一的好闺女,满意的很呐。只是这穷家薄业的,怕是对不住你们呀。”
亚娟妈爽快的说:“我们知道你们的家底子,我们什么也不要,只要个好后生,我们不挑人家有没有钱,是挑人家有没有德性,孩子们相处三年了,做大人的,应该是时候让他们圆梦了。如果没意见,年底就给他们办了事吧。”
亚娟妈直截了当提出了意见,李德贵老俩口疑惑的不断念叨着:“这不是成了招女婿了吗?我们是娶媳妇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