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子林的小闺女爬在土炕上，边玩积木嘴里边有声有调的念着《三字经》里的话。这个四岁半的小公主是全家的开心果，她幸福的被爷爷奶奶以及父母亲和叔叔们宠爱着，连上了初中的小哥哥回来都抱着她不想撒手。子林常对子华、子安和子平说：“人活在世上，要是有个好父母，有个好伴侣，有双好儿女，是全福啊。”

子林娘疼爱的拉扯着小孙女，怕她爬着玩不留神掉下炕去。万华叔坐在灶火的板凳上，抽着烟笑咪咪的对炕上的子林娘说：“人家的德性从小孩子的身上就能看出来，耕读人家春常在，从这闺女就能看出来你们家儿孙都是读书之人嘛。”

子林娘说：“念书虽然把家里过的清苦点，可是看着孩子们有文化，有出息，就觉得心里踏实多了。”

李德贵从村委会回来了，他去村委会大队部交包地款和和承包种地费用。径直推门进来，嘴里还嘟哝着说话：“今年上面什么钱也不要了，承包林地还给补助粮食，怪事呀。”

万华叔问李德贵：“你咋还念叨上了？”

李德贵接过万华叔递过的香烟，对万华叔说：“这不队里的会计说，今年对咱们农民不收任何税费了，还要实施退耕还林政策，地里种树还给粮食补贴呢，说将来种地还要给多种补贴，看来，咱们这代庄户人真是赶上好政策，好时候了。”

万华叔点头称是，他在大街上坐街时就听人们说了。不过大家担忧的还是种地有吃却没花的问题。李德贵开玩笑的说：“看现在这个形势，种地越来越对农民有好处了，子林不是说，国家和人家一样，有各种各样的难处。过日子还得盘算的来，别说一个国家了，要我说，这已经是相当不错了，多少年了，多少朝代了，多会儿给种地的泥腿子不要各种税费了？前几年，地里收不收，贷款也得先交税费，等子安和子平开学拿钱时，还得跟村里乡邻们借窿子，那才真叫个难呀。”

子林娘对李德贵说：“行了，你还和万华叔扳礼呢，人家是村里先生一样的人，张口出彩的人，村里还有谁比的上万华叔的嘴灵巧呢？你说的是过去的，人家说的是将来，我看呐，咱们只要好好活着，活得岁数大大的，什么好时候也能赶上，什么稀罕事也能看到，就怕你到时活不行了。”

万华叔接嘴说：“人活个差不多就行了，我无儿无女的，感谢好社会让我活的这么精神健康，自个还能料理身体，要是有个三灾两难动弹不动的时候，才是真难呀。要是活了上百岁，走在街上一个人也不认识，那才叫个没意思呢。在世上，有咱们几个老伙伴，有亲戚陪伴着，也算是不孤单，不白活一回。”

看着万华叔又伤感起来，李德贵老俩口使了个眼色赶紧换了话题，辛大婶端着刚炸出锅的油条和油糕过来了，一股油炸的清香立时弥满了整个窑洞，子林娘说：“他大婶，你整天忙的不抽空歇一歇，还动这身势干这费劲的活，咱们老牙老口的了，吃不了多少这顶事的东西。”

辛大婶说：“咱们离不了这一口，时候长了就想吃这一口，这些日子田地里不忙，我寻思着你们都香了吧？”说着用手拿起一个油糕递到孩子面前，孩子看了看奶奶，不敢接，子林娘说：“这也是辛奶奶做的，吃吧。”孩子才放心大胆的接过来吃起来。

金玲和子林从地里头干活回来，推门进来了，在院子里就闻见了油煮的清香，进了窑洞，子林

用手捏了一个油糕就咬了一大口，咽了下去，却疼的一咧嘴。金玲急忙给他捣着后背，责怪的说：“好吃不要命了？医生让你吃稀乎烂乎的，真是不听话。”

炕上的小闺女站起来张着胳膊叫喊着要让金玲抱，子林却抱起她亲了一大口。小闺女被子林的胡子碴咯的痒痒发笑，呵呵笑着揪扯着子林的嘴巴玩。

这几天，子林感觉身体状态不错，便让李德贵和万华叔老俩口休息几天，他和金玲去地里施肥，除草。这些田间活儿轻省些，眼看那片林地挂果满枝，子林和金玲心里充满了希望。再加上对这片林地进行了退耕还林，将来还能收入不少呢。俩口子在地里盘算着将来给小子在县城买房子，盘算着给子平订婚花的五万块钱多会儿能还完，而且子安马上就要面临结婚的事了，少说也得支持子安五万，即便是亚娟不要，子林和金玲也要给他们，现在子林和金玲完全把子安和子平的婚事当做自己孩子的大事来通盘考虑了，因为李德贵老俩口真老了，有心也没力量了。等给子安和子平操持完，债务还上几年，正好自己的儿子顶上来了。金玲总是和子林开玩笑的说：“你这个当老大的真没理了，不小心等于有了三个小子，多会儿支应他们成了事，你也成了大老汉了。”说归说，金玲在这方面姿态真高，从来没有穷计较，叫穷着各种多少的问题，一直把自己当个主事的大人来抬高自己，勤俭持家，受人称赞。

李德贵把村里不收税费的事告诉子林，子林说上面政策早就公布实施了，咱们才知道这好事，看来，农村的信息滞后的问题还是制约着政策的落实。万华叔说：“不怨上级，那是咱们自个不操心的问题，多会儿临到自己身上才能感觉到的。”

这时，土院街门“哗啦”一声响被人推开了，子安提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吃力的走进来。他淌着满头的汗水，他进来看见满家站着的人愣了一下神，连忙挨个打着招呼，抱过子林怀里的小闺女亲了一大口侄女，这小闺女惊恐着大眼睛要哭，金玲马上拍着她说：“闺女，这是你二叔回来了。”

李德贵把自己的大茶缸递给子安让他喝水，子安娘在炕上说：“先别喝了，等歇歇喘好气息再喝，着急带喘的喝水凉汗容易得哮喘。”拍了拍炕头让子安上来歇息。子安便脱了鞋上了炕，对大家说自己已经在省城挂职锻炼结束了，回县里来安心上班了。抽空回来先看看父母，并告诉亚娟也回来实习了，等半年后拿上毕业证就算结束了。

金玲给子安面前放了一杯茶水，笑着问他：“你们多会儿结婚呀？不是回来提前通信了吧？”

子安脸色一红，急忙说：“亚娟人家没说，先处着吧，等亚娟正式上了班再说吧。”

李德贵看着自己的儿子，乐呵着说：“不急，你不能着急，你跟子平不一样，子平得先办了。”

金玲说：“爹还是偏心，要我说，快给他们一起办吧，这样慢动作，小虎也快长大了。”

“没事，大一个成一个，你没看，咱这人家人气旺着呐。唉，听说素素父母去了大同不回来了，把老家里的地撂给亲戚们种了，你说，他们去了那里，子平还有好日子过吗？我的儿子由他去管，有点念不通的。”李德贵看着金玲忿忿的说。

子林看着他父亲奇怪的问：“爹可是从来不说闲话的人，今儿怎么说起这事来了？管他谁当家呢，人家素素心里有准主意。”

“女人当家，坏了家法。我不想让我的儿子们成了这样，大事还

得男人们拿主意。尤其是子平靠自己挣出来的摊子，不能让当岳父的去当掌柜，我得去大同瞭瞭去。”李德贵有点愤懑的说。

“爹这话有点歪了，我和娘啥时候当过家了？你说话可不能打击一大片。”金玲责怪李德贵的说话太偏执。

子林娘突然笑出来说：“孩子们，你爹是想去大同看看子平的底细呢，找理由下渠呢。他的那点小心思就能瞒哄他自个儿。要我说呀，你趁现在能行能动的，去一趟也好，这么多年了，连个远门也没出过，我看你去看看子平吧，顺便带上万华叔老俩口去大城市走一遭，看看热闹吧。”

原来如此，金玲和子林相视一笑，子安也劝说李德贵去一趟吧，现在农闲时节，田地里不算忙碌，正好去大同转转去，李德贵没有作声，显然是让子林娘说中心思了。

万华叔却连忙说：“不行，不行，我老了。出门犯怵，热炕头呆惯了，不想离挪地方了。”

李德贵说：“就这么定了，万华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这一趟得咱老哥俩去，他辛大婶受点委屈，小心去了让素素爹娘说你没眼色，我看出来了，素素爹娘势利的厉害，挑理也不看人的。”

李德贵拾掇好行装，硬是拉着万华叔陪他来大同。子安本想送他们过来，李德贵却坚持不让，说他和万华叔当年少年时走口外贩过大牲口，出关外做过赶毡匠，现在尽管老了，可社会变的出行方便多了，这点事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困难。

子平得到讯息吃惊不小，真没想到他的父亲会来，也怪他平时回家总让母亲和哥嫂去大同，没有过问他父亲的心事。这倒好，老爷子真的计较着要来了，而且还带着老伙计万华叔，子平即纳闷又惊喜，在车站上接上李德贵和万华叔，兴冲冲的赶回到他的场地来。

真如李德贵所感觉的那样，今年三月，天气暖和，素素爹妈就来大同了。这一来还真不走了，让素素帮他们安排在子平的场地安营扎寨了，让子平给他们收拾了二间屋子，子平要让他们住在正房里，可是素素爹娘偏要住在西房里，素素说是她爹娘心眼多，住在西房要观察她和子平的动静。素婵过来劝说她爹妈和她先住在一起，她爹妈说素婵脚尖朝外向外人说话，气得素婵也没有办法。好在子平宽厚，只是低头干活，叫他干啥他干啥，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素素严肃的和子平说：“我平生最瞧不起男人装可怜的样子，男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最让人心生厌恶。”

子平问她至于自己有这么可怜吗？素素说这样下去就是。甭管她爹妈说啥，还和以前一样，专心做自己的事，只是让她父母来做饭，替素婵看管好孩子，生意上的事坚决不能让他们乱插手，怕他们那种小农意识会破坏了生意规矩。为此素素和她父母也做了生活界限规定，不许她父母碰触生意上的事务，气得她父母干着急生气没得说。她爹妈说把她当做养老闺女，素素不同意，说姐妹都有份，这样的父女间的相互责问一有闲就上演，素素晚上跑到子平的屋子里不出来，气得她爹妈直骂她白眼狼转世的。

当子平带着他爹李德贵和万华叔来到场地时，素素爹妈很意外，竟然干站着没反应，要不是李德贵过来和素素爹打招呼说：“亲家，让你们受委屈了，跑这么大老远地来照顾他们，我不过意呀。世上留下个小的照顾老的，他们倒好，让你们来给他们洗衣做饭呐。”

素素爹只好腼腆的说：“都一样，都一样，一家人还能分出老和小谁的对错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