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又是一年三月三,平淡的日子又充满了生机,已经有按捺不住心情的人们把风筝放上天,但塞北的天气放风筝可是要点劲的,风向忽东忽西四处乱刮着,没点手劲儿的人可真是不好拽住风筝线的。不过即便是如此,那飞上天的风筝飞得是多么自由自在啊,就像天性不羁和爱做梦的人,拴着的线是身不由己的,可陪伴风筝的高飞,却是同样空冷的干风。
子安和亚娟手拉着手漫步在春雪消融的田埂上,看着大人拉着小孩在还没春耕的田野上放风筝,那带着泥土的脚步愈发沉重,有时候陷进松软的土壤,引发几声故做玄虚的惊叫,亚娟不由地轻声笑起来,扭头看看子安,他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仿佛隐藏着多少心事而眉间发紧。
“你这是又咋了?忧郁的年轻人,是风刮进了你的窗,还是雨淋湿了你的心?”亚娟摇了摇子安的手臂,诗意的问他。
子安幽幽的叹口气说:“风雨人生路,心里有堵墙,想翻翻不过,就怕愁人肠。”
“啊?至于吗?”亚娟转身面对着子安,双手捧住子安的脸,扳弄着他的眼皮,自言自语地说:“眼里没有沙子呀!你这是学万华叔的道四句吧?怎么用在这里了?”
子安顺势搂定了亚娟的腰说:“我是灰男人遇见了宝公主,我家是土窑洞里钻进了金凤凰。”
亚娟把双手放在子安的肩上,盯着子安的眼睛问:“我在你心里真有这么金贵?”
子安认真的点了点头。
亚娟却掉转身子,向前迈着小步走着,走了一小会儿她说道:“至从跟你回了老家去了大同,我的心就迷失在那片昏黄与牵挂之中,你写的那首过年即景小诗就表达了你内心仍旧在那片黄土地上,说明咱俩心地是一致的,那你还捧我为公主?我说过讨厌这个说辞,子安,你干嘛和我心里保持距离?”亚娟站定身子转回身来定定的看着子安。
“亚娟,你复习功课准备的怎么样了?七月考试,九月开学,也就二年时间,可得抓紧了。”子安低下头说道。
“子安,你是担忧我上完学后,工作变换了,环境和条件也变化了,咱俩就没事了吧?”亚娟问道:“我和我爸说了,我爸说你的个性肯定不会和我一起去上学的,有你家庭因素,还有你的性格所致。我也不勉强你,尊重你的想法,可是你要是这样想我,我受不了,我怕你在心里对我有了见异思迁的影子,一年多的交往你还品不出我的人格来吗?”
一看亚娟在生气地责怪着自己,子安急忙解释说:“不瞒你说,我还真是这么想的,我脱产学习厂子和家里供不了我,我刚报名参加了函授本科专业学习,边工边学挺好的,你应该去,你有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还有好多发展机遇呀,现在社会开放程度这么高,你应该寻找更高的平台去发展自己,县里的空间太小了。”
“我不怪你,你说不说我都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你还是不了解我,我可能心态初老,从不愿意离开我的父母身边,我秉承父母在、不远游的生活信条,所以选择了和你交往,外面的世界是很大也精彩,可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不希望用社会标准来制约我的人生空间,我想要的就是安逸和静谧的融合,亲情和爱情的契合之妙。你知道吗?当我站在你老家的土地上,就有一种追溯之感,说不清是什么,但你的爹娘和兄弟姊妹的亲情力量感召着我,包括素婵姐妹的友情更使我坚定了和你走下去的信心,我爸和陈局长说
了,要把我先调到广电局工作,然后去电大走委派脱产学习,这可能也是走后门吧,我爸说你是个男人,应该在市场经济中趟条路子,不要坐机关,混机关单位过日子,如果我是个儿子,他决不这样来安排我。”
亚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她用真诚的眼神盯着子安,子安有些愧疚的笑了笑,抬手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说:“我就是儿女情长气色短,连这点事也抹不开,想的既小气又狭窄,我明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可一个人的时候就犯这些糊涂心事,老是调治不过来。”
“你真的要改,男人要是在这方面狭隘自私了,根本成不了大事,你有空多看看名人传记吧,人家大人物可是自己调治自己的高手呀,不是有名人说过: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人是自己把自己封死的嘛。”亚娟说教着子安。
子安认真的点着头,心里想:这丫头一套说辞这么厉害,确实是书看了不少,子安觉得自己和亚娟有了相差很大的见识距离。他心中暗暗警醒自己多涉猎图书,要不以后两人谈资都是问题。
子安把亚娟送回家返回到厂区,遇见石磊和他说吕凤岐厂长找他到厂长办有事。子安愣住了,他从来没有和吕厂长有交集啊,大厂长找他能有什么事?子安带着狐疑不安的心情来到吕厂长办公室,抬手轻敲了几下门,里面有个浑厚的声音说道:“进来。”
子安推开房门,就见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坐着脑满肠肥,一脸光泽,脸蛋和脖子上全是横肉的吕凤岐厂长,他正半躺在摇椅上翻看各车间的生产报表,他斜着身子侧目一看,见是子安进来了,便扭正了椅子,放下手中的报表,嘴角堆出一丝笑意,上下打量了一番子安,点了点头,用白胖的手指了一下两边宽大的沙发,对子安说:“后生,坐吧。”
子安急忙提起放在茶几边的暖瓶,拿开塞子,给吕厂长精致的不锈钢水杯里倒满水,轻声对吕厂长说:“吕厂长,您找我有什么事? 就尽管吩咐好了。”
“喔,后生,不用紧张,也没什么事,我到车间和各科室转了转,大家都一致表扬你踏实勤快,忠厚老实,为人淳朴,我想咱们也是个老厂子了,总得要培养年轻人嘛,县委近年来选派了一些年轻干部,各方面工作就大有起色,大家小家一个道理,过去我只注重生产和销售,而对技术和人才培养选拔方面做的不够,所以也得检讨自己,现在厂办主任老刘当厂办主任也多年了,工作和服务意识上有了惰性,所以准备让他去总务科当科长,你来当厂办主任,你觉得怎么样?”
啊,子安头蒙了一下子,自己来当厂办主任合适吗?厂办主任就是个大服务员,跑前跑后的,下面人说也就是个“混泔水”的角色,吕厂长怎么会看上他?是他具有的性格隐忍还是沉稳所致吗?子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吕厂长看着有些发呆的子安接着说:“听厂办的人们说你经常去各部门开会,和很多单位的人熟悉,而且和后勤住宿的职工相处的很好,长相面善,亲和力强,表述有条理,是个现成的主任材地,暂时就这么说定了,等我提名经厂务会过一下程序,你就到任吧。”吕厂长说完,拍了拍手中的纸质报表说:“咱们厂子现在形势还是很好嘛,后生,好好干,前途都是干出来的。你回去准备一下吧,等到时通知你。”
吕厂长根本不给予子安考虑的时间,就直接拍板说定了,这下子可把子安惆怅坏了,从吕厂长的办公室出来,他是一头雾水,沿厂区转悠了三圈,他对此工作安排一
点思想准备也没有,从来也没有去当什么科室主任之类的心思,这里是生产企业,不是机关事业单位,只想凭借专业基础知识在技术方面拓展自己,将来凭技术吃一碗好饭而已。他实在不想当这个什么厂办主任,可是还不能向吕厂长推辞,这要是得罪了厂长,不当主任可能就让你当门卫去,甚至是扫厕所去。真是愁死人了,子安转着圈,心里琢磨着,这事该和谁商量呢?他想去亚娟家说说,可一想今天和亚娟说的事,又怕勾起更多的心绪,回宿舍和工友们说吧,又怕大伙说他假矫情,看来只能找赵师傅了。
子安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赵师傅家。正好赵师傅俩口子在院子中坐着板凳面对面拣菜准备做饭,俩口子说说笑笑的挺热闹,一副让人眼热的亲密样子。看见子安进来,赵师母急忙站起身来,把板凳递给子安让他坐了下来,转身进屋里去倒水。赵先诚师傅反而坐着没动,只是说:“吕凤岐找你了吧?”
子安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坐下来顺手拿起菜来拣着。
“吕凤岐昨天就和我说了,我不大同意他的意见,可他仍坚持自己的主意,其实当不当那个厂办主任对你来说没什么意义,时间长了把技术活儿也生疏了,在生产企业当那些后勤科长没什么前途,又不比行政单位。”赵师傅说着,回头用力把乱菜叶子扔进垃圾桶里。
赵师母端着茶水出来,把茶杯放在地上,对子安说:“子安来先喝水,一会儿就在这里吃饭,那里也不准去了,这段时间和亚娟热毛的连这里也不来了,时间长了怪想你们的,要不让亚娟一快来吧,大家聚聚。”
子安忙抬头说:“我刚和亚娟分开不久,来太麻烦你们了。”
赵师傅也说:“算了吧,下次连亚娟爸妈、姐姐和姐夫一快过来吃个饭,也好准备,这次太仓促,另外子安有心事,吃饭没心情。”
赵师母奇怪地看着他们问道:“你们怎么老是心事重重的,一个破厂子那来的那么多闲事呀。”
这时院门外传来自行车铃声响了几声,从院门外进来了张庭海和石磊,他俩拿着熟食和两瓶酒,进来就和赵师傅说:“赵师傅,厂子停电了,哥几个来拼个火蹭个饭,行不?”
赵师傅哈哈的笑着说:“你们断顿了能想起我这里来,我很高兴嘛,只要你们心中有我,你们说能不高兴吗?老婆子,手快点,做饭!”
赵师母笑盈盈地让他们进屋看电视喝水,等饭好了一起吃。子安要帮厨,赵师母推着不让,没想到亚娟拎着一大包东西也过来了,见子安他们都在这里,显得一愣,脸红了一下,进厨房去帮厨了,听着俩人在厨房里拉起话来。
饭菜做好端上来了,大伙凑在赵师傅家中喝酒吃饭。张庭海举起杯来敬赵师傅说:“我们哥几个很佩服赵师傅呐,尤其这几年来对子安的培养和关照,真是有厚德呀,子安当了主任是和你分不开的,来,我代表我们宿舍的工友们敬你一杯。”
啊?亚娟和赵师母对视了一下眼神,愣了一下,几乎异口同声的问张庭海:“子安要当主任?”
赵师傅把吕凤岐的意见告诉了她们,他说这件事没什么大意义,子安还是在生产一线踏实。
那知张庭海却郑重的说:“那可不一样,台阶是一步一步走的,子安应该当这个主任,做面上人、常露脸、积人脉才有路呢。”
赵师傅看着张庭海有点疑惑,心里想:怪不得人家叫他万事通呢,什么事他也有一种说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