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1 / 1)

心眼 北南 2149 字 9个月前

警车驶到大排档,应小琼也回来了,咒骂、训斥、维持秩序和起哄凑热闹,栏杆那边乱糟糟地吵成一片。

乔苑林分不出神去听,沉没在自己和梁承相缠的呼吸里,嘴唇厮磨,他喘不过气时才被放开。

他觉得晕,更热,站不稳晃了一下,撞在梁承胸前。

一件大新闻的几十条脉络他都能理清,当下却纷乱如麻。他不知道应该有什么反应,高兴还是生气?害羞还是坦荡?

乔苑林足足怔了五分钟,目光触及梁承湿润的嘴唇,倏地移开,扫过柳梢头夜游船,望向远方暴闪着红蓝光的警灯。

他拙劣地吓唬道:“警察来抓你了。”

梁承作势前往,说:“那我去自首。”

乔苑林连忙拦住,有点崩溃:“我玩儿不过你,你别耍我了!”

来了许多回,第一次欣赏吉祥公园的景色,梁承带乔苑林沿主路穿行,香樟林,月季园,到公园的正门。

招手叫一辆出租,乔苑林钻进后面,挨着车门,梁承坐进来与他半臂之隔。他从后视镜看司机大叔,心虚地怕人家瞧出点猫腻。

担惊受怕的都是好人,浑蛋总是游刃有余,梁承掏出手机给应小琼发微信。

乔苑林余光瞧着,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线,心中默默写稿——九月二十三号,夜,微凉,吉祥湖畔第四棵柳树下。

再铺垫就八百字了,切入正题:他和梁承接吻了。

乔苑林摁着牛仔裤的破洞,浑身使劲儿,梁承亲他,都清醒着,嘴唇贴着嘴唇亲他了。

要命的是,八年前梁承就知道他偷亲。那一晚梁承根本没睡着,可能也没喝醉,全他妈是装的。

当年搬进旗袍店的第一夜,梁承就认出他是救过的小孩儿,不说,等他自己发现才云淡风轻地承认。

被误会是不良青年,被撵走也不解释。

一个玩偶娃娃存放八年,如果他上次没发现,也许能捂成复古回流文艺品。

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偷亲,装作一无所知,重逢以来不露丝毫破绽,搞得他事前全无防备,事发措手不及。

现在事后,乔苑林害臊且羞愤,额角顶着车窗一脸悲壮,他觉得完全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司机大叔瞄他一眼,问:“晕车啊?”

晕姓梁的,乔苑林支吾道:“嗯……有点。”

于是司机大叔没开进小区,停在门口,乔苑林立刻下了车,不等人地刷卡过闸。

梁承付完账下来,落后七八米,小区内路灯不算亮,人影幢幢,树影婆娑,他闲庭信步地跟在后面。

乔苑林想快点走,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散步的大爷都能轻易超过他。

忽然,梁承在身后:“啾啾。”

乔苑林条件反射停下来,回头一看,梁承单膝蹲下,正在逗一只欢快摇尾巴的小狗。

主人牵狗离开,梁承起身追上一半差距,再拐个弯,渐渐走到家楼下,他出声:“乔苑林。”

回去更不方便说话,乔苑林接腔:“怎么不喊‘林林’了?”

梁承其实深思熟虑过,乔苑林貌似不满意他喊大名,叫“小乔”,郑宴东都嫌不够亲。叫“苑林”,和长辈一样不够特别。叫“乔乔”,保不齐这家伙来一句“瞧哪啊”。

至于“林林”,的确太肉麻,柳前月下头脑发热还成,此时光明正大的,他有些张不开嘴。

乔苑林申明:“我没答应跟你好呢。”

梁承说:“嗯。”

“你不能,”乔苑林不好意思说,“所以不能突然就,就接吻。”

梁承追上剩下的半截,近至眼前了,再度翻开旧账:“我好歹知会你了,没趁你睡着偷袭。”

乔苑林不忿道:“因为我不装睡。”

梁承问:“十六岁那年,是初吻么?”

乔苑林被戳中死穴,他在说此刻,梁承偏要提过去挟制他。他不聊了,转身往家走。

而梁承在背后说:“我是。”

庆幸是黑夜,乔苑林脸上的红才不那么明显,但他自己感知得到热度,要烧起来,几乎是狰狞着五官冲回家里。

客厅,乔文渊躺在按摩椅上舒缓筋骨,贺婕坐在沙发上泡脚,一派养生会所的氛围。

乔苑林换了拖鞋就走,忘记打招呼。刚出院,大家正关心他,乔文渊问:“脸怎么红成那样,发烧了?”

“……我上火。”

贺婕说:“给你煮凉茶?”

“不用,我还闹肚子。”乔苑林口不择言,说完躲回房间了。

相比之下,梁承简直镇静自若,回来后还陪二位家长看了会儿电视。

乔苑林洗完澡,趴在床上看老四的直播,耳朵直竖,一刻钟后听乔文渊跟贺婕回房休息,梁承进了对面的卧室。

他忽然觉得没意思,在老四的直播间发评论:这有啥可看的?

挨了近千条骂,乔苑林捂着小心脏退出,钻被窝睡觉。他刚关灯,手指没离开按钮呢,对面的门响了。

乔苑林屏息,悄悄把灯打开。

梁承在门外敲了两下。

人大概都有做贼的天赋,乔苑林怕隔墙有耳,滑开手机发微信:干什么?

确认他醒着,梁承直接拧开门进来了。

乔苑林双眼发直,梁承穿着件深色浴袍,头发是湿的,脖颈至锁骨挂着一两滴没擦干的水珠。

他莫名烦躁:“你怎么穿成这样?”

“睡衣洗了。”梁承说,“这不就是冲完澡穿的么。”

乔苑林撇开视线,随机盯住床头柜上的充电宝,问:“这么晚了,有事吗?”

梁承在床畔坐下,下摆微敞露着笔直修长的小腿,沐浴露的香气飘满床头。乔苑林深呼吸,头昏,怀疑对方往身上抹迷药了。

大晚上的,亲过不久便共处一室,他惶恐道:“我想一步步来。”

梁承抬手摸向腰间。

“你干吗啊?”乔苑林坐起身,“不能解腰带,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梁承的眼神像看精神科重症患者,从浴袍兜里拿出血糖仪,说:“晚上喝好几盒豆奶,给你测个餐后血糖。”

乔苑林:“……啊?”

梁承又气又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插好针头和试纸,乔苑林还懵着,梁承撕开一张酒精棉片,捉住他的手指指腹擦拭,然后咔哒打了一个针眼。

试纸抹过血滴,检测数值,梁承说:“七点五,还行。”

乔苑林感觉不用摁着棉球,血液已经尴尬得凝固了,他捡起采血针,破罐破摔地说:“你为什么不测,你不也尝了吗?”

梁承噤声看着他,伸出手指给他发泄,他凑上去,生疏地省略消毒,直接怼上采血针的针头。

临下手,他把东西扔开了。

梁承问:“怎么了?”

乔苑林摇摇头:“我不想让你再流血。”

虽然犯过罪坐过牢,但梁承自认为还算个正人君子,预备测完血糖就说“晚安”,可现在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也就两秒种,他把乔苑林拽到大腿上,圈着,掌下身躯僵硬,他道:“就这样睡,睡着我再走。”

乔苑林一点点丧失力气,寻个舒服的姿势,乖驯地窝在梁承怀中。台灯熄灭,他闭上眼,骚动的灵魂撬开牙关找存在感。

“我昏倒那天梦见柳刚被判刑了。”

怪不得念叨“大仇得报”。梁承说:“会判的。”

“今晚花了多少钱?”

梁承说:“转给应哥了,你现在欠我的。”

“难道白亲我吗?”

梁承:“……”

“镜头是不是官网买的,送迷你三脚架了吗?”

梁承说:“你要是不想睡,我们就做点别的。”

乔苑林终于消停,脊梁被轻抚,倦意越来越浓。他似乎睡着了,在做梦,可一切太过清晰,又像是回忆。

那是梁承离开的夏天。

午后,晚屏巷子只有一片蝉鸣。旗袍店挂上休息的牌子,王芮之穿着香云纱的旗袍坐在门口晒太阳,浅紫色文雅素秀,老花镜的银色耳链闪着光。

她引过一针,给一件小衫缀纽扣,忽然问:“宝儿,你还惦记小梁吗?”

乔苑林伏在操作台上弄艺术课的暑假作业,手一软剪坏了一块布。他不肯定王芮之看透了几分,没有妄自辩驳,回答:“没有啊,我要忘了他。”

“嗯,忘了好。”王芮之欲言又止,“除非……”

乔苑林问:“除非什么?”

王芮之说,过失也好,无奈也罢,一个能亲手杀人的少年,不止有穷途末路的勇气,还有一份与生俱来的狠心。

“喜欢这样的人难免会受伤。”老太太怜惜地看他,“除非你是他的心尖肉、眼珠子。”

乔苑林攥着那一块布,他怎么可能是呢。

许久,双腿发麻,梁承仍保持姿势纹丝不动。

似梦非醒间,乔苑林在他肩头蹭了一下,然后笨拙而犹疑地动了动胳膊,环住他的腰身。

梁承低下头,探听到一句模糊的梦呓。

“我……”乔苑林说,“再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