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就像一个雪球,在他滚过的地方,都会有更多的雪黏附到他身上,以至于他越滚越大,大成了气候,大成了真正的江湖老大。
忠孝来了,侠义去了
宋江这个原先的郓城县来的客人,凭着他在江湖上的名声接连折服了清风山上的三位江湖强盗,接着是花荣、秦明和黄信三位朝廷将官。从江湖到朝廷,这些人都入了他的彀中,成了他手下俯首帖耳、服从指挥调度的战将。打下了清风寨,反了花荣、秦明、黄信,直接震动了朝廷。
果然,五七日后,消息传来,朝廷要起大军来征剿,扫**清风山。清风山这么个小地方,能够抵御朝廷大军的征剿吗?
其实,宋江早已有了后手,那就是去梁山。
我在前面讲过,刘唐传书的真正目的,是要在宋江的心中,刻下梁山的深刻印记,让他时时想着梁山。宋江在活捉秦明、打青州、打清风寨的时候,早就想好了这一步棋。没有这样的后手,没有梁山作后盾,他前面敢如此大张旗鼓地与朝廷作对吗?
一句话,心中有梁山,才敢大闹清风山。
当秦明怀疑梁山不肯接纳时,宋江大笑,扬扬得意地把自己和梁山的渊源和盘托出。
接下来,三二百匹好马,三五百人,浩浩****,分作三起,上梁山去。路过对影山,宋江又拉拢了吕方、郭盛,一起上梁山泊去。一下子就给梁山送去八个好汉。
而宋江自己,却中途变卦了,没有上梁山。这是为什么呢?
原来,为了不出意外,宋江和燕顺二人带领随行十数人,先投梁山泊来接洽。在路上酒店歇脚吃酒时,碰到石将军石勇。石勇给宋江带来了宋清的家书。家书上说,宋太公因病身故,现今停丧在家,专等宋江回家迁葬。宋江读罢,叫声苦,不知高低,自把胸脯捶将起来,自骂道: “不孝逆子,做下非为!老父身亡,不能尽人子之道,畜生何异!”自把头去壁上磕撞,哭得昏迷,半晌方才苏醒。
接着,他吩咐燕顺道: “不是我寡情薄意,其实只有这个老父记挂,今已没了,只得星夜赶归去,教兄弟们自上山则个。”
刚刚还雄心万丈,义气冲天。雄心万丈是要展现自己,要大干一场;义气冲天是要照拂兄弟,要甘苦与共。怎么一下子他就完全变了,既不要上山实现自己了,也不要兄弟了呢?
这就要讲到宋江自己的内心矛盾问题。
从中国的传统文化观念上讲,“孝”“义”有不同的价值取向,有时甚至是互相冲突的。
孝直接延伸到忠。
孔子的学生有子就说过,一个在家庭里懂得孝悌的人,不可能犯上作乱。
《战国策·赵策二》上说: “父之孝子,君之忠臣也。”
《吕氏春秋·孝行览》上说: “事君不忠,非孝也。”
王通《文中子·周公》里说: “孝立则忠遂。”
所以,我们古话常常说“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
一般人,只要想到孝,必然想到忠。孝心萌动之时,忠心也就占了上风。
那么,义呢?义往往延伸到侠。
而侠却往往会导致对国家法度的触犯。韩非子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他说“侠以武犯禁”,就是这个意思。
忠也好,孝也好,是垂直上下的关系。
是天命,是无可逃于天地之间,是不容怀疑与推脱的,甚至极端到不管是什么样的父母,你都得孝;不管是什么样的君主,你都得忠。所以,忠、孝需要的是无条件服从,而无须思考和判断。
但是,义却不然,义很多时候是横向的平等关系。
义者,宜也。是否适宜,就要判断,判断以后,才能决定是否施行。
所以,义的核心,恰恰是判断。孔子说,见得思义,义是要思考的。
忠、孝和侠、义往往使人成为气质不同的人。
忠、孝可以让人变成温顺的良民。
而侠、义却常常使人成为豪杰。
因为忠、孝是服从他者,而侠、义却是显示自我。
“见义勇为”这个词,就说明,“义”可以让人勇于作为。所以,胸中有义气在的人,往往有着强烈的自我肯定、自我欣赏,往往有着强烈的自我实现的欲望。
宋江,就是胸中既有忠孝顺从的一面,又有强烈的自我实现的愿望的人。
宋江救晁盖,实行的是江湖之“义”,违背的却是朝廷之“忠”。他在晁盖命悬一线之时,“义”占了上风,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忠”。
但是,当晁盖上了梁山,接连干了两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犯下弥天大罪的时候,宋江“忠”的一面又开始抬头,又觉得晁盖太过分了,很是担忧晁盖的下场。
再后来,他接到刘唐带来的梁山书信,看到晁盖等人在江湖上弄得有头有脸、有声有色,他又不免暗中羡慕,他的心中,从此有了梁山情结,江湖情结。
不过,他此时还没有落草为寇的想法,所以,流亡途中,他去柴进庄上,去孔太公庄上,去清风寨花荣处,但就是不去梁山泊。
但是,流亡途中,他接触了柴进、武松以及清风山上的众位好汉之后,从这些人对他无比尊崇的态度中,突然发现自己很有江湖资本,完全可以据此有所作为。恰好又被刘高陷害,几种因素结合起来,他的江湖情结一瞬间爆发出来,心中潜伏很深的枭雄欲望爆发出来,以至于大闹清风山,纠集众多强盗豪杰,一起浩浩****投奔梁山。
但是,一封报告父亲死讯的家书,让他发热的头脑一下子冷了下来,他突然如梦初醒,几乎在一瞬间,他的思想完全变了。
忠、孝来了,侠、义去了。
宋江的前半生,可以用两封信来概括:刘唐传书和石勇传书。一封来自江湖,一封来自家庭。一封来自江湖朋友,一封来自家中老父。两封信都在拉他:一封拉他入伙,一封拉他回头。江湖朋友热心,家中老父苦心。
刘唐传书,让他心向江湖,野心勃勃;石勇传书,让他归心家国,忠心耿耿。
落草而去还是做个顺民?这是个问题于是,我们看到,就在这一瞬间,宋江完全变了一个人,让燕顺等人摸不着头脑。
宋江问酒保借笔砚,讨了一幅纸,一头哭着,一面给梁山晁盖写信推荐众位弟兄上山。为了让燕顺等人放心,连封皮也不粘,交与燕顺收了。
秦明、花荣等人也不等,飞也似的独自一个去了。
大家是他撺掇来的,到了半途,却抛开大家,自己走了,何等不义!
但是,假如他此时仍然继续上山,置老父遗体于不顾,那又是何等不孝!
人生,常常就是这样让我们左右为难,左右不是,左支右绌,捉襟见肘,留下人生和道德的破绽。
被宋江半路抛下的秦明、花荣等人,一时之间进退两难,只好带着宋江的书信,硬着头皮自己上了梁山。好在晁盖接纳了他们。
而宋江,慌慌忙忙赶回家去。
可是,宋江回到家,却发现他的父亲好好的。原来,宋太公想念宋江,又怕他一时被人撺掇,落草去了,做个不忠不孝的人,为此急急寄书去,唤他归家。
知子莫如父,宋太公对宋江还是很了解的,知道他会落草而去。
但是,他也有对宋江不了解的地方:不是宋江被别人撺掇去落草,而是宋江撺掇别人落草。清风山一行,他就把三个朝廷命官拉下了水。
宋太公没事了,宋江却有事了。郓城县朱仝、雷横二位和他关系好的都头,恰好都出差去了,新添两个赵姓兄弟做都头,一个叫赵能,一个叫赵得,他们听说宋江回来,马上来捉拿。宋江此时也不跑了,挺身而出,随他们去县里自首了。为什么呢?
第一,无处可去了。总不能再去柴进那里、毛太公那里吧?梁山又不能去,不能落草为寇。
第二,他也跑不了。用宋江的话说,这赵能、赵得是刁徒,不知义理,又和宋江没人情,不像朱仝、雷横可以暗中放他逃走。
第三,更重要的是,不必跑了。朝廷正好册立皇太子,已降下一道赦书,应有民间犯了大罪的,尽减一等科断。宋江即使到官,也只该个徒流之罪,不会是死罪。
果然,最后济州府尹对宋江的最后判决是:脊杖二十,刺配江州牢城。
当厅带上行枷,押了一道牒文,差两个防送公人,一个张千、一个李万,押解宋江去江州。
从此,宋江开始了他人生的又一个新阶段:流放阶段。
值得一提的是,行前,宋太公唤宋江到僻静处叮嘱道: “如今此去,正从梁山泊过,倘或他们下山来劫夺你入伙,切不可依随他,教人骂做不忠不孝。此一节,牢记于心。孩儿,路上慢慢地去。天可怜见,早得回来,父子团圆,兄弟完聚!”
当初宋太公用一封谎报死讯的家信骗宋江回家,是怕他被白虎山的强人撺掇去落草;现在,他又怕宋江被梁山泊的强盗劫夺入伙。宋太公如此不放心宋江,警告宋江,恰恰说明了,在老父亲的眼中,宋江是一个犯上作乱的高危人物。一定是宋江平时的言行、气质、性格流露出了让宋太公害怕的东西。
人们一再强调的,往往就是人们最为担心的;人们最为担心的,往往就是最有可能出现的。
宋江倒也听话,经过梁山泊地面时,为了躲避山上的弟兄,他特地要求两个公人早起,准备拣小路偷偷过去。
但是,他哪里逃得了吴用的算计?走着走着,前面山坡背后转出一伙人来。为头的好汉,正是赤发鬼刘唐,将领着三五十人,便来杀那两个公人。这张千、李万唬做一堆儿,跪在地下。
宋江叫道: “兄弟!你要杀谁?”
刘唐道: “哥哥,不杀了这两个男女,等甚么!”
宋江道: “不要你污了手,把刀来我杀便了。”
刘唐把刀递与宋江,宋江接过。
宋江道: “这个不是你们弟兄抬举宋江,倒要陷我于不忠不孝之地。若是如此来挟我,只是逼宋江性命,我自不如死了。”
宋江把刀往喉下自刎。刘唐慌忙夺了刀。正在纠缠,吴用、花荣来到。
花荣一见,道: “如何不与兄长开了枷?”
刘唐一见,要杀人;花荣一见,要开枷。
他们心目中,这是自然而然:宋江哥哥早就是山上的人了,早就心在山上了。
但是,宋江今天的表现还真的让他们始料未及。
宋江道: “贤弟,是甚么话!此是国家法度,如何敢擅动!”
吴学究一听,明白了,笑道: “我知兄长的意了。……略请到山寨少叙片时,便送登程。”
扶起两个公人来,宋江道: “要他两个放心,宁可我死,不可害他。”两个公人道: “全靠押司救命!”
宋江自杀,虚晃一刀
我们看,自从宋江见了刘唐,宋江接连做出两件事:第一,自杀。
第二,不准开枷。
这两件事都做得极端。
先看第一件,刘唐奉命路上拦截宋江,要礼请他上山,你当然可以不去,但总不至于自杀。
再看第二件,脖子上的枷,固然不可擅动,但是特殊情况下,也是可以解开的。林冲在柴进庄上,就解开过。而宋江自己,后来也解开过。在揭阳镇,投宿穆太公庄上时,两个公人道: “押司,这里又无外人,一发除了行枷,快活睡一夜,明日早行。”宋江道: “说得是。”当时去了行枷,一点犹豫也没有,既不说什么国家法度,也不批评公人“是甚么话”。
有很多人说,宋江的这些行为,可以见出他的虚伪。是的,宋江确实虚伪。但问题是,“虚伪”一词,本来没有什么贬义,它指做出某种姿态。
宋江自杀,就是虚晃一刀,就是要做出姿态。做出什么姿态呢?做出宁死不上梁山的姿态。
不准开枷,更具有象征的意义:那就是他将服从国法,接受惩罚,绝不造反。
所以,吴用一看,就说知兄长的意了。
客观地说,宋江此时是不得不如此。
他不用这样极端的形式,对方会当一回事吗?对方会明白他的真心吗?
要知道,此前,他曾经大张旗鼓地要上山,并且是带了八个兄弟的,而且,他在清风山,已经大张旗鼓地干过一场了。
现在他摆出一副不愿落草的样子,谁会信呢?
为了让人信,他就不得不做得极端一些。
一行人上山到聚义厅上,晁盖说道: “自从郓城救了性命,兄弟们到此,无日不想大恩。前者又蒙引荐诸位豪杰上山,光辉草寨,恩报无门!”
晁盖是个忠厚人,但是,他的这番话里,也许是他无意提到的“引荐诸位豪杰上山,光辉草寨”的话,还是提醒宋江:你可不是什么忠于朝廷的良民啊。这确实让宋江尴尬。
宋江怎么解释呢?
宋江答道: “……本欲上山相探兄长一面,偶然村店里遇得石勇,捎寄家书,只说父亲弃世,不想却是父亲恐怕宋江随众好汉入伙去了,因此写书来唤我回家。……今配江州,亦是好处。适蒙呼唤,不敢不至。今来既见了尊颜,奈我限期相逼,不敢久住,只此告辞。”
把他上次大张旗鼓要上山,轻描淡写成只是要上山探兄长一面了!
即使如此,这番话也是矛盾重重。
既然当初想上山探兄长一面,为何此次却是“适蒙呼唤,不敢不至”?
不敢不至,就是不想来,被逼而来。
既然已经来了,却又为何如此生分,甫一见面,就要告辞?
还是那个用意:和梁山划清界限,越疏远越好。
晁盖道: “直如此忙?且请少坐。”两个中间坐了。宋江便叫两个公人只在交椅后坐,与他寸步不离。且酒至数巡,宋江起身又要告辞。
晁盖是直性子的人,见宋江如此,有些不满,道: “仁兄,直如此见怪!虽然仁兄不肯要坏两个公人,多与他些金银,发付他回去,只说我梁山泊抢掳了去,不到得治罪于他。”
宋江道: “兄这话休题!这等不是抬举宋江,明明的是苦我。……前者一时乘兴,与众位来相投,天幸使令石勇在村店里撞见在下,指引回家。
父亲……临行之时,又千叮万嘱,教我休为快乐,苦害家中,免累老父怆皇惊恐。因此,父亲明明训教宋江,小可不争随顺了,便是上逆天理,下违父教,做了不忠不孝的人在世,虽生何益?如不肯放宋江下山,情愿只就众位手里乞死。”
我们看他这番话,竟然用“一时乘兴”来解释自己上次率众人来投梁山,大概没有人会相信。
而更不堪的是,他把上山称之为“上逆天理,下违父教,不忠不孝,虽生何益”,这置山上众位好汉于何地?这不是骂他们都是不忠不孝、虽生犹死吗?
说罢,还泪如雨下,拜倒在地。晁盖、吴用、公孙胜一齐扶起。众人道:“ 既是哥哥坚意欲往江州,今日且请宽心住一日,明日早送下山。”三回五次留得宋江在山寨里吃了一日酒。
教去了枷,也不肯除,只和两个公人同起同坐,寸步不离。
宋江对这两个公人确实保护得好,这是宋江忠厚的地方。同时,他知道,一旦这两个公人离开他的视野,就有可能被害;而两个公人一旦被害,他也就没有了退路。
为什么他能想到这些?
因为,假如换成他,他一定会这么干。
他为了拉人下水,是不择手段的。前面他如何拉秦明下水,我们已经领教了。
我们在讲李逵时,还讲到了宋江为了拉朱仝下水,不惜杀害一个四岁的小男孩的行径。
有一些糊涂大意,是因为善良,总把别人想得和自己一样真诚。
有一些精明小心,是因为阴暗,总把别人想得和自己一样险恶。
次日早起,宋江坚心要行。吴学究给宋江写了一封信,让他带给江州两院押牢节级戴宗,并说此人是他的至爱相交,十分仗义疏财,宋江到江州,也可有个照应。众头领安排筵宴送行,取出一盘金银,送与宋江;又将二十两银子送与两个公人。一个个都作别了,宋江再次踏上流放之途。
来也认不得爹,去也认不得娘
在上一次的逃亡途中,宋江结识了柴进、武松以及清风山清风寨的一帮好汉。那么,这一流放之途中,宋江还会结识更多的江湖豪杰,而且他凭借着自己江湖上的威望和个人的领袖魅力,令这些无法无天的人物一个一个拜倒在他的脚下。
我们知道,梁山好汉不少人都经历过流放。林冲的流放之途是受难,武松的流放之途像旅游。宋江呢?宋江的流放之途是大串联。宋江就像一个雪球,在他滚过的地方,都会有更多的雪黏附到他身上。以至于他越滚越大,大成了气候,大成了真正的江湖老大。
首先,在揭阳岭上,他差点被催命判官李立当作黄牛肉开剥了。后来,混江龙李俊带着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赶来救了他。李立一听此人是宋江,纳头便拜。李俊置备酒食,殷勤相待,结拜宋江为兄。
这一次,宋江就结交了李俊、李立、童威、童猛四个兄弟。
下了揭阳岭,到了揭阳镇,看到病大虫薛永使枪棒卖膏药,因为给他赏钱,二人又成了兄弟。
可是却因此惹恼了揭阳镇上一霸穆弘、穆春兄弟,被追杀。逃到江边,又被张横骗到船上,又被逼投江。正在万分危急之时,混江龙李俊和童威、童猛恰好赶到,又救了性命。而张横一听是宋江,扑翻身便拜。
李俊又叫来正在追捕宋江的穆弘、穆春兄弟二人,告知他们,他们要追捉的是山东及时雨宋公明,弟兄两个撇了朴刀,又是扑翻身便拜!
揭阳镇上,宋江一夜之间,又结识了四个江湖好汉:薛永、穆弘、穆春、张横。张横的弟弟张顺在江州,张横又写了一封信让宋江带去,等于说,又结识了张顺。
但问题是,这些人真的是好汉吗?
病大虫薛永可以说是。
但其他几人就算不得了。李俊在介绍这一帮江湖豪杰时,说: “我这里有三霸,……揭阳岭上岭下,便是小弟和李立一霸;揭阳镇上,是他弟兄两个(穆弘、穆春)一霸;浔阳江边做私商的,却是张横、张顺两个一霸。
以此谓之三霸。”
怎么个霸法呢?
李立是开人肉店的。见到宋江三人包裹沉重,就下麻药麻翻了他们,放在剥人凳上,只等火家回来就开剥。李俊和他是一伙,也不会是善类。
穆弘、穆春兄弟呢?
因为薛永到镇上卖艺没有交保护费,两兄弟就吩咐镇上人不准给赏钱,而一镇的人果然就都不敢给赏钱,甚至,一镇的酒店都不敢卖酒饭给他吃。然后两兄弟叫了赌房里一伙人,赶将去客店里,拿得薛永,尽气力打了一顿,把他吊在都头家里。县里的都头家里,竟然成了他们的私人牢房。并且还要明日将薛永送去江边,捆做一块,抛在江里。
而远道而来的宋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了薛永赏钱,两兄弟就一定要赶尽杀绝,捉拿宋江三人, 也要打死。
何等猖狂,何等草菅人命,何等无法无天!
张横、张顺如何呢?
宋江三人被穆弘、穆春兄弟追到江边,上了张横的船。宋江还感激张横救了性命,哪知道这边穆弘、穆春一走,他就变了脸,说道: “你这个撮鸟,两个公人,……你三个却是要吃‘板刀面’,却是要吃‘馄饨’?”
宋江道: “家长休要取笑!怎地唤做‘板刀面’?怎地是‘馄饨’?”
张横睁着眼道: “老爷和你耍甚鸟!若还要吃板刀面时,俺有一把泼风也似快刀,在这艎板底下。我不消三刀五刀,我只一刀一个,都剁你三个人下水去。你若要吃‘馄饨’时,你三个快脱了衣裳,都赤条条地跳下江里自死!”
这混蛋,杀人越货还挺幽默,而且,杀死人前,连衣服都要留下。
宋江讨饶,张横喝道: “你说甚么闲话!饶你三个?我半个也不饶你!
老爷唤作有名的‘狗脸张爷爷’,来也不认得爹,去也不认得娘!你便都闭了鸟嘴,快下水里去!”
宋江又求告道: “我们都把包裹内金银、财帛、衣服等项,尽数与你,只饶了我三人性命!”
按说这总该可以了,图财不害命啊。但是,这个可恨的张横根本不听,摸出那把明晃晃板刀来,大喝道: “你三个好好快脱了衣裳,跳下江去!跳便跳,不跳时,老爷便剁下水里去!”
就是这样一个“来也不认得爹,去也不认得娘”,毫无人性的家伙,宋江还向李俊问道: “这位好汉是谁?”竟然还说他是好汉!
这就是《水浒》中的好汉!这就是宋江眼里的好汉!这就是被宋江笼络,在宋江手下,帮他打天下的好汉!
那么,宋江到了江州,见到戴宗,见到张顺,他们又是什么样的好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