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不怕有形的敌人,英雄最怕无形的敌人。你备受打击,却不知道谁在打击你。你备受压制,却不知道谁在压制你。打压英雄的最好手段,就是“规矩”。
为人不可太算计,算来算去算自己鲁智深这一天真是运交华盖,桃花山上不合群,偷了金银酒器,从后山上滚下来;饥肠辘辘到了瓦罐寺,吃了几口稀粥,和两个强徒恶战一场,不仅没打赢,还丢了包裹,失去了所有的盘缠。好不容易脱身了,跑到这座猛恶林子边,却又碰见剪径打劫的。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是他一直牵挂的兄弟史进!
史进缘何在这里呢?
原来自那天在渭州酒楼分手,史进第二天听说鲁达打死了郑屠,逃走了。为防被牵连,他也赶紧离开渭州,去延州寻访师父王进。在延安府又没有找到王进,便回到北京去住了几日,盘缠使尽了,就到此来打劫,不想却在此碰见了已做了和尚的鲁达,现在叫鲁智深了!
对鲁智深而言,此时碰见史进,真是太高兴了。史进身边还有干肉烧饼,鲁智深吃饱了,兄弟二人再回瓦罐寺来。刚才一对二,还饿着肚子,现在二打二,还吃饱了,兄弟二人,一人包一个。崔道成被鲁智深一禅杖打下桥去,又赶下去背后一禅杖。丘小乙被史进朴刀砍倒在一边,又赶过去一阵猛戳。可怜两个强徒,化作南柯一梦!
鲁智深与史进杀了崔道成和丘小乙,一把火烧了瓦罐寺。史进要去少华山,投奔朱武等人入伙,以前坚决不愿意落草,今天不得不如此。这世道不给他一个正当的出路,他转了一圈,没有一个正当的地方收留他,所以,他是被逼上少华山。鲁智深心中也很伤感,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说道:“ 兄弟,也是。”便打开包裹,取些在李忠那里偷来的金银酒器,送给史进。
在渭州酒楼,鲁智深结识史进、李忠,为救金老父女,史进拿出十两银子,而李忠摸索半天,才拿出二两来银子,鲁智深很看不起,丢还给了他。现在,鲁智深把从李忠处偷来的酒器,又来分给史进。这个小细节很有意思,见出三个人的性格和境界来。
先看李忠。他的经历告诉我们,为人不可太算计,算来算去算自己。
因为算到最后,人缘全没了。不但鲁智深看不上他,连他的徒弟史进都心中没有他。史进此刻无路可走,要回少华山投朱武等人,而对近在眼前的桃花山上的李忠师父,却根本没有想到去投奔。史进两个师傅:李忠和王进。对王师父,史进是冲州撞府地追寻着他;对李师父,近在眼前却要避开。李师父之不得人心,于此可见。
世上有两种贫穷:一是一文不名;一是一毛不拔。
一文不名的贫穷让人同情。一毛不拔的贫穷让人鄙视。
世上最可怜的穷人是这样的人:他曾经一文不名,发达后又一毛不拔。
李忠就是这样可怜的穷人。
再看鲁智深。在李忠处不偷,不足以惩戒贪吝;在史进处不分,不足以发扬义气。所以,金圣叹说: “以桃花山上赃,与少华山上贼,绝倒。”“桃花山上何必不偷?瓦官寺前何必不分?”偷,不是因为贪财,恰恰是为了惩罚贪财;分,当然是为了义气,也是因为史进此时需要。
再看史进。在渭州酒楼,他一下子拿出十两银子送给金老,不心疼;在村中酒店,一下子接受鲁达许多金银酒器,不心虚。
钱财来到世上,谁最需要,就应该在谁那里。大丈夫奴役钱财,而不被钱财奴役。
两全其美,各得其所
史进拜辞了智深,去了。鲁智深一人孤行了八九日,到了东京,找到大相国寺,径投知客寮来。知客(负责接待来往的客官、僧众)出来,见智深生得凶猛,提着禅杖,挎着戒刀,背着个大包裹,先有五分惧他。这来的不像个和尚,倒像个杀手。
当初鲁智深初到五台山,要剃度为僧,因为他的长相凶猛,颇费了一番周折,差点没能当成和尚。好在他有赵员外的面子,再加上智真长老慧眼识人,才留了下来。
现在他到了大相国寺,他的长相又吓住了知客。好在,这时他有了更大的面子:智真长老的亲笔推荐信。大相国寺住持智清长老乃是智真长老的师弟,师兄的面子他是一定要给的。智深在知客引领下一同到方丈来见智清长老,将书信呈上。智清长老看了智真长老的信,打发智深去僧堂中暂歇,吃些斋饭,然后便唤集众职事僧人尽到方丈,埋怨道: “你看我那师兄智真禅师好没分晓!这个来的僧人,原来是经略府军官,为因打死了人,落发为僧,二次在彼闹了僧堂,因此难着他。你那里安他不得,却推来与我。待要不收留他,师兄如此千万嘱付,不可推故。待要着他在这里,倘或乱了清规,如何使得!”
金圣叹在此句下批语骂智清长老,说他算计太多,德行不高,这很对。但是智清长老的这番话也有他的道理:鲁智深确实是一个问题,他是一个“问题和尚”。智真长老曾想尽办法在五台山解决这个问题,改造这个“问题和尚”,但失败了,不得已把他推到智清长老这儿,希望他在这新的地方重新做人,重新做和尚,有个新开始、新面貌。但智清长老既然德行不及智真长老,驯服鲁智深的手段也不会比智真长老多,所以,他为难,埋怨。
知客道: “便是弟子们看那僧人,全不似出家人模样。本寺如何安着得他!”还是上五台山时的老问题:长相不善,不似出家人模样。而且还加上了新问题:鲁智深是有污点的人。
这时候,都寺站了出来,他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大相国寺有一片菜园,在酸枣门外,时常被军营里的军健们以及附近二十来个破落户侵害,纵放羊马,偷菜偷瓜,一个老和尚在那里住持,根本管不住。“何不教此人去那里住持,倒敢管得下。”
这果然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大相国寺至少有三点好处。
第一,收留了智深,并且管菜园,好歹也是个职事僧,满足了真长老的要求,在真长老那里,有了一个交代。
第二,留下智深最大的担心是他像五台山一样不服清规,大闹僧堂。
现在把他外派到酸枣门外,远离本寺,远离一般僧人,也算是把一个危险品隔离放置。他在那边再闹腾,大不了打烂几个葫芦几个瓢,踏碎几个南瓜几叶菜,对相国寺,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
第三,酸枣门外的菜园,常受到附近军营军健们的骚扰以及周围二十多个泼皮的侵害,他们都常来偷瓜摘菜,纵放羊马。我们知道,宋代的军队,打仗皮松得很,但是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和尚,他们便威风八面了。所以,大相国寺也很头疼,一直没有什么好办法。现在凭空来了一个鲁智深, 一个杀过人、放过火的主儿,一把戒刀,一条禅杖,十围的腰身,往那一站,吓也吓退他们。所以,让他去管菜园,倒可能管得下。
如果说上面两条还是消极地把鲁智深作为问题来处理的话,那么这第三条,可就是积极地把鲁智深作为引进人才来使用了。
这个都寺也不愧是个都寺,既知道寺里的问题,又知道解决问题需要什么样的人才。
对鲁智深而言,这也是最为理想的去处。为什么呢?
第一,可以不念经。远离本寺,远离僧堂,也是鲁智深的愿望。让他住在寺里,与那些禅和子们一起坐禅念经,太郁闷了。
第二,可以睡懒觉。在菜园里,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不仅可以春眠不觉晓,还可以处处闻啼鸟,夜来呼噜声,菜花落多少。不小心听到了乌鸦叫,拔了那棵树即是。
第三,可以喝酒吃肉。喝醉了,还可以使枪弄棒,活动拳脚。
所以,都寺的这个主意,是两全其美,各得其所,从用人的角度说,是用人所长,避人所短。金圣叹对大相国寺里智清长老门下总体评价不高,但这都寺,倒是一个人才。
和尚有官瘾,杀也要做都寺监寺
但是没想到,这个两全其美的主意,我们都说好,智清长老也说好,偏偏是鲁智深说不好,他不愿意。为什么呢?
他对智清长老说: “本师真长老着洒家投大刹,讨个职事僧做,却不教俺做个都寺、监寺,如何教洒家去管菜园?”
鲁智深竟然也有官瘾,还计较官大官小,这很好笑。
人家都寺帮他说话,留下了他,他反倒看上了人家的位子。这更好笑。
这都寺、监寺,那是寺庙里的高级干部,是全面负责寺庙一应事务及纪检监察的。原来,鲁智深下了五台山,一路上从桃花村到桃花山到瓦罐寺,心里就想着到这儿来做高官的,全然忘了自己在五台山从留用察看到扫地出门的经历,忘了自己实际上是犯了严重错误,只是由于智真长老奉行“给出路”的政策才让他到大相国寺来混碗饭吃。他倒好,易地做官来了,还要做大官!
这是施耐庵借鲁智深来嘲笑世道呢。
虽然鲁智深是个“菜鸟”和尚,但是让他当个级别很低的“菜头”和尚,他还是不干的。
对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人,智清长老他们怎么对付呢?
第一招:欺骗。
首座告诉他说: “师兄,你不省得,你新来挂搭,又不曾有功劳,如何便做得都寺?这管菜园也是个大职事人员了。”
首座前几句话有道理,后面说管菜园也是个大职事人员,就是信口雌黄了。他大概看出来鲁智深对寺院的情况知之甚少,想骗骗他,有点像《西游记》中玉皇大帝骗孙悟空,封他一个未入品的弼马温。精明的猴子竟然被骗了,还以为是多大的官,欣欣然上任去了。
可是相国寺首座的这个谎话却是骗不了鲁智深。他忘记了一个基本事实:鲁智深在五台山寺庙中待了七八个月了,谁大谁小这点小常识还是知道的。
对这样的一招,鲁智深的对策是什么呢?——是耍赖。
鲁智深一听首座胡说,也不和他辩,你对我欺骗,我就和你耍赖: “洒家不管菜园,杀也要做都寺、监寺!”
一个小小的都寺、监寺,不惜杀身以求,简直把这都寺、监寺的职位看得比命还重要,他真是这样想的吗?显然不是,这就是耍赖而已。而且,还特别有调侃世道人心的意味。有多少人为了一个芝麻大的官,丢了良心,丢了朋友,甚至丢了性命?
一问出身,便无英雄
智清长老他们一招不成,再来一招。
第二招:规矩。
知客看这个人实在蛮横,并且也不好欺骗,便耐着性子给他讲规矩:除了维那、侍者、书记、首座这样的清职,寺庙中职事人员分成三类:上等职事:如都寺、监寺、提点、院主,掌管常住财物,这是有实权的,有支配财物权的。
中等职事:管藏的叫藏主,管殿的叫殿主,管阁的叫阁主,管化缘的叫化主,管浴堂的叫浴主。这叫主事人员,所以都叫“主”。
末等职事:管塔的叫塔头,管饭的叫饭头,管茶的叫茶头,管厕所的叫净头,最后是管菜园的叫菜头。这叫头事人员,所以都叫“头”。
好了,知客把职事人员的级别说得很清楚了,这实际上也打了首座一记耳光。首座刚才竟当面撒谎,说管菜园是大职事,而通过知客一分类,竟然是末等之末。这五戒中的不妄语,首座就没能做到,可见大相国寺虽在东京,天子脚下,水平却实在一般,远不及五台山。
知客光把话讲到这儿,还不行,因为他恰恰证明了这菜头是太小了,这正是鲁智深不要做的原因。所以他还要跟他讲道理,讲提升晋升的可能及渠道。一个菜头,末等之末,如何升迁呢?
且看知客描绘的菜头们的美好未来:假如师兄你管了一年菜园,管得好,便升你做个塔头(末等之首);又管了一年,管得好,便升你做个浴主(中等之末);又一年,管得好,才可以做监寺(上等)。
这一招,狠。可以说,古往今来,多少英雄在各种各样的规矩制度面前,无可奈何花落去。辛弃疾说,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哪里是被雨打风吹去的?就是被规矩制度吹打去的,不管你是多有分量的英雄,多有斤两的风流,规矩制度轻轻一吹,你便随风而去。
英雄不怕有形的敌人,英雄最怕无形的敌人。英雄不怕千军万马,英雄最怕无物之阵。
你备受打击,却不知道谁在打击你。你备受压制,却不知道谁在压制你。
你看看身边所有人,都没动手打你,你却已伤痕累累。
你身边的人全都没有出手,你却已被打死。
打压英雄的最好手段,就是规矩。
所以,这一招,就把鲁智深打冰了。智深一听,马上气馁,冲天豪气变成一道泄气,瘪了。只好认输,道: “既然如此,也有出身时,洒家明日便去。”
我们经常说,英雄不问出身。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英雄是无所谓出身的,英雄往往没有出身。出身是人为的,英雄却是天生的,是时势造就的,是苦难玉成的;二是对英雄不能问出身,一问出身,英雄便没了。
一打一拉,化干戈为玉帛
好了,现在鲁智深要就任大相国寺的菜头了。以前的鲁提辖,摇身一变,变成了鲁菜头。好好的,前途无量的提辖,因为要救一个女人,弄丢了。现在,好不容易又弄了一个菜头当当。虽然很不体面,远远比不上提辖,但是正如知客说的,只要好好干,干出成绩,还是有希望升迁的。
于是,大相国寺先派人去菜园贴出告示,然后让人带着鲁智深去菜园上任菜头一职。
那道大相国寺张贴的告示是这样写的:大相国寺仰委管菜园僧人鲁智深前来住持,自明日为始掌管,并不许闲杂人等入园搅扰。
这个告示写得像是挑战书,是对泼皮们的挑战,而且,这挑战者好像不是大相国寺,而是鲁智深。鲁智深一下子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泼皮们一看,啊哈,一个叫什么鲁智深的人要来了,而且口气还不小哦,不许闲杂人等入园搅扰,他有这两把刷子吗?
泼皮们当然不愿放弃他们以往的幸福生活,这片菜园就是他们的饭碗。而且,也忍不下这口气啊。
还没等鲁智深去解决那三二十个泼皮的问题,那三二十个泼皮,倒把他看成他们要解决的问题了。他们在告示榜文旁召开临时泼皮大会,紧急商量应对之策。
最后,他们一致通过了一个方案:等到鲁智深来时,假装参贺他,诱他到粪窖边,两个人双手各抓住他的一只脚,把他掀翻到粪窖里去,让他到粪窖里洗洗澡。其目的,就是戏弄鲁智深一下,给他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以后拎得清一些,不要充大头,对他们偷瓜摸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于是他们在头领张三、李四的授意下,买来了一些果盒礼酒以作诱饵,假装为新来的菜头庆贺,拜倒在粪池边。鲁智深也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眼看鲁智深就要在阴沟里翻船了,但结果却大大出乎这些泼皮们的意料。
待张三、李四抢来抱鲁智深的腿时,他不等对方近身,飞起脚,早把这两个不三不四的人踢下了粪窖。那二三十个泼皮一看不好,拔腿要跑,鲁智深大喝一声“:一个走的,一个下去!两个走的,两个下去!”
众泼皮都不敢动弹。张三、李四在粪窖里求饶。智深喝道:“你那众泼皮,快扶那鸟上来,我便饶你众人!”大家把张三、李四拉上来,鲁智深哈哈大笑:“兀那蠢物!你且去菜园池子里洗了来,和你众人说话。”
待那两人洗过了,众人脱件衣服与他两个穿了,鲁智深又叫道: “都来凉棚里坐地说话。”
鲁智深对付泼皮,有以下四个步骤:一是踢下去;二是拉上来;三是留下来;四是坐下来。
在此之前,鲁智深打过镇关西、五台山和尚、小霸王周通、崔道成和丘小乙。三个打死了(其中丘小乙是史进帮忙打死的),数十个打伤了,一个打跑了,就是没有坐下来说话的。他是一个动手不动口的人。这倒不是因为他不是君子,他是觉得和这些人没什么可说的。但是,到了东京,对这一帮泼皮,鲁智深不仅要大家拉被他踢下去的张三、李四上来, 而且要他们过来坐地说话。为什么呢?
我们前面说过,强龙不压地头蛇。鲁智深固然可以在这样的场合把那些泼皮打得落花流水,但若真是和他们结下冤仇,哪怕鲁智深不一定会吃亏,菜园一定管不好。
第一,这帮人如果来阴的、来暗的,由明抢变为暗偷,你总不能白天黑夜守着菜园吧?
第二,更有甚者,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三二十人如果要成心与你作对,他们明火执仗斗不过你,但打黑枪、放暗箭,躲在墙角拍砖头,鲁智深那一副光头也够受的。
第三,更何况,这些泼皮也不过就是偷菜摸瓜,并非真正的恶徒,没有该死的罪,又何必双方剑拔弩张、你死我活呢?大相国寺也不缺这点菜,给别人一条生路,不也是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吗?
鲁智深主动叫人把张三、李四拉上来,两人颇受感动,一打一拉,干戈化为玉帛了。不但把他们拉上来,而且还要留下来和他们坐下来好好谈谈,明摆着是不但不愿结仇,而且还要结盟!
他一下子从鹰派转变为鸽派,由迷信动武转变到坚持用谈判手段了。
这鲁智深虽是粗鲁,却颇有心数。大相国寺还真用对人了。
一坐下来,大家就互相自我介绍,泼皮们表示,从此情愿服侍鲁智深。
本来,泼皮们寻一场闹,目的是要让鲁智深服他们。没想到,一场闹下来,倒是他们服了这个鲁智深。
对应着鲁智深对付泼皮的四步骤,泼皮们服鲁智深,也是四步:一是耍。你来管我们,我们就耍你。
二是怕。打不过,所以怕。
三是敬。怕,容易变成恨。鲁智深在把张三、李四踢下粪坑后,不但没有采取进一步的伤害或羞辱行为,反而很快把他们拉上来,这就避免了对方的怨恨,反而让对方生出敬意。
四是服。拉我上来,还留我谈话,所以服。
第二天,众泼皮凑些钱物,买了十瓶酒,杀了一头猪,来请智深。鲁智深和泼皮们喝得痛快。吃到半酣里,也有唱的,也有说的,也有拍手的,也有笑的。正在喧哄热闹,却听到树上乌鸦叫,泼皮们以为不吉利,有说要搬梯子上去捣了乌鸦巢的,有说不用梯子,直接爬上去的。
鲁智深一言不发,看了看,走到树前,把直裰脱了,用右手向下,左手在上,把腰一趁,把那株绿杨树连根拔起。泼皮们扑通通一齐拜倒在地,一片声地叫: “师父非是凡人,正是真罗汉!身体无千万斤气力,如何拔得起!”
此后,泼皮对鲁智深的感情又进了一步:由敬服到崇拜。
从此以后,泼皮们每日将酒肉来请智深,看他演武使拳。来而不往非礼也,智深也杀羊宰猪地回请他们。大概大相国寺的领导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新来的鲁智深和这帮泼皮竟然弄得鱼水情深。
看来,鲁智深的好日子,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在意想不到的人那里,竟然意想不到地来到了。
但是不久,他就遇到了一个人,而这个人的出现,又一次改变了他的生活,使他再一次流浪江湖。这个人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