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在下郑夕,深巷寻酒香(1 / 1)

不远处秦沐风伫立树后翘首远眺,目光悠远而微凉。锦衣随风翻飞,墨发飘落鬓间,刀斧雕刻的面庞,泛着点点涟漪。若踏雪寻梅的小心翼翼,又似落英纷飞的无痕。

“殿下?”小幺子在一旁低低唤了一声,“何不现身送送姑娘,想着姑娘也是欢喜的。”

秦沐风长长吐出一口气,面上依旧没有半分波澜,“既不相随,何必相送。你先回去,本宫稍时便归。”语罢,翻身上马,再也不说一句话。

小幺子颔首,只得上了马背,策马归宫。

马蹄声声,秦沐风沿着堤坝缓缓驰着,渐渐入了周旁的一片密林中。

树梢黑影浮动,宛若夜里黑压压的蝙蝠,更似鬼魅入世,教人看不清辨不明,却又真实存在。

低低的轻咳几声,秦沐风的面色不甚很好。

眨眼间,已有一圈黑衣人现身在侧。为首的是个女子,却见她焦灼的望着秦沐风翻身下马,神思异样,“你受了伤?”

秦沐风摆了摆手,“无碍,左不过耗了些许内劲。”

那黑衣人眸色微转,仿若知晓了其中之意,也不做任何的说辞,只道,“你的身子,到底不比旁人。你……”犹豫了一下,又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郑夕颜已经去了迁国,我让纪扬暗中保护,你们且去细细打探,若有必要可现身相助。记着……”秦沐风顿了一下,“别叫人伤了她,也别让她看出异样!”

“你这决定很突兀。”黑衣人轻叹一声,“与你一贯的命令甚是相悖。你莫不是真的动了心?”

秦沐风眸色骤凝,霎时冰冷如霜,“这不是你该问的!修罗,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被秦沐风这般呵斥,身为修罗的黑衣人瞬时跪地,“属下明白!”

冷哼一声,秦沐风再不做他言,竟有几分恼怒般翻身上马。又是一番剧烈的咳嗽,他的面色异样潮红。

修罗即刻上前,却被秦沐风只手推开,“无碍!”镇定了许久,秦沐风才道,“让无忧随时候命!”

语罢,策马而去。

身后,修罗失神的望着秦沐风离去的背影许久。

回了宫,秦沐风直接进了寝殿,下了死命,不许任何打扰,违令者斩!

郑夕颜与华韫一路策马飞驰,以兄妹的身份进了迁国境内。

放眼望去,农田被啃食得如同荒原,百姓或坐在田间放声大哭,或抱着残存的希望,希望能在田埂间找到稍许残留的谷物。许是家中断粮已久,如今这样三五成群家族拥抱哭泣,教人好不心酸。

轻叹一声,华韫领着郑夕颜进了迁国的都城嘉云,寻了一间客栈暂居。

是为“有客来”客栈。

都城倒还是热闹,外头百姓的死活,丝毫不能影响城内的富贾官宦。歌舞不可歇,酒色不可止,秉承的是今宵有酒今宵醉!好不惬意!

郑夕颜只觉得讽刺,不由的冷笑两声,却道,“百姓犹饿死,不灭歌舞心。”

华韫倒是看得开,由着店小二将他们带到自己的房间。两人比邻而居,算是有个照应。打开临街的窗户,街上人潮涌动,繁华照旧,丝毫不受外头蝗灾的影响。

郑夕颜入得华韫的房间,见其正在慢条斯理的铺开桌案上的白子黑棋,“你还有心思下棋?”

“这么快便按不住性子?”华韫挑眉,折扇轻摇。

“殿下与你有过交代?”郑夕颜凝了眉,目色清浅。

华韫摇头,“殿下只嘱咐我好生看着你,旁的什么都没说。姑娘要是觉得闷得慌,不妨四处走走,看看这里的民俗风情,如此也算知己知彼。”

“你只管捡清闲的。”郑夕颜转身便走。

一回头,忽然邪冷的笑两声,“莫不是你

藏了什么好酒,才会如此舍不得,急着赶我走?”

语罢,华韫唇角微微**,“这个真没有。”

郑夕颜冷哼一声,“有也给我留一杯!听说迁国盛名之最便是美酒,保不齐我还能给你带回好东西!”

“果真?”华韫吞了吞口水。

故意吊着华韫的酒虫子,郑夕颜哼着小调走开,甚为得意。吊胃口这种事,能让被吊之人心里痒痒而无从释怀。既然保不定华韫是否藏了酒,那她也要吊着他的胃口,总不能叫他一贯的得意下去,岂非输了自己的气势。

出了客栈的门,郑夕颜漫步在迁国的街头。

迁国不比韦国,民风并不注重华丽,更多的是朴实。迁国因为地广人稀的缘故,百姓村庄分居各处,甚少来往,有着明显的局域性。一张张面孔甚是淡漠,鲜少呈笑。也因为迁国常年风烈,故而这里的人肤色偏黄,郑夕颜走在街头便显得有些突兀。

只一眼就能看出是外乡人,这白皙的肤色,具备很好的分辨率。

酒香不怕巷子深,郑夕颜隐隐闻着极好的酒香,不觉挑眉,“好酒!”自从与华韫混到一处,她便真真觉得自己成了近墨者黑的典型代表。如今这没事喝两杯的嗜好,俨然就是华韫第二。虽不及华韫的酒量无限,但这小酌几杯倒是胜过常人无数。

拐个弯,郑夕颜走进一条幽深的小巷。高耸的围墙,前后无人。

及尽处,才看见一个高坊门,上头的匾额写着苍虬有劲的四个大字:杏花春雨。

郑夕颜凝眉,这倒好,应了早年自己学过的那首诗: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确实应景!

酒香便是从里头传来的,想必是酿酒的坊间,正好可以带几坛子回去,也教华韫馋个半死。郑夕颜正要上前问问,谁知紧闭的红木漆门突然打开,里头走出一个女子,怀中抱着一簸箕的酒糟。

如此,郑夕颜便更加肯定,这里就是酿酒的作坊。

“你是何人,为何在门外鬼鬼祟祟的?”那女子斜着眼睛问,上下打量着郑夕颜。

郑夕颜这才想起,自己还是个身着男儿装的俊俏少年郎,便捏了嗓子拱手道,“在下郑夕,敢问这是何处?”

那女子眼中表现得极度不信任,犹豫了片刻才道,“没看见上头的匾额吗?这儿是酿酒的作坊,若你没什么事,以后还是不要来。”

“哎!”郑夕颜忙道,“在下闻得好酒味道,可否讨几杯尝尝?”

话刚出口,郑夕颜便觉得自己肯定难脱厚颜无耻之嫌!想了想,肚子里的酒虫子已经开始作祟,厚颜无耻便厚颜无耻罢,若能成功,也是不错的。

然那女子却非这般善心,也没这份好肚肠,只是冷哼两声,“日日见着你们这样的登徒子,说是讨酒喝其实便是为了一亲芳泽!滚滚滚!若然再在这里发癫,我便要不客气拿扫帚打你了!”

说着,便急忙走回门内,真当拿了一柄笤帚出来,作势要驱郑夕颜。

郑夕颜被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一亲芳泽?分明就是最简单的讨酒喝,怎么变成了登徒子?不过,她这俊朗的模样,若然耍起流氓来,着实还有几分登徒子的感觉。

想必是自己哪里惹了对方,才会招致笤帚之祸。

思及此处,郑夕颜忙摇手道,“不允就作罢,怎么这般无礼。我走便是!”

刚转身,却见不远处的巷子口传来清晰的马蹄声。郑夕颜将身子侧了侧,靠边站着,打算悄悄离开。

马儿飞速的掠过她的身侧,抵在作坊门前顿住。

郑夕颜心头暗笑,大抵那个泼辣户又该拿扫把驱人了!正想着要不要幸灾乐祸的等着看好戏,迟迟没能等到动静,不由的转身往作坊门前看去。

那女子正与马上下来的男子交谈,面上眼中尽是卑谦恭敬之色。

不由的心下一愣,却见那男子幽然转身,“兄台若是真心爱酒,不放进来小酌几杯!舍下有几坛陈酿好酒,只为好酒之人而备。”

郑夕颜定定望去,阳光下,那男子生得极好。面冠如玉,长眉入鬓。不似迁国其他的男子这般面色泛黄,他的肌肤有着凝脂般的白净之色。发髻束着,精致的白玉发冠在和煦的阳光下,绽放着隐隐的七彩霞光,眸色温和,唇角微扬。

于此,郑夕颜只想起四个字:醇厚如酒。

“阁下是说我吗?”郑夕颜自指,挑眉问。

那男子不紧不慢的走过来,温暖的笑容足以让人迷了双目,“在下单姓韦,还请问公子贵姓!”

“在下郑夕,深巷寻酒香。”郑夕颜如今是女扮男装,自然不能清浅的暴露身份。因为七国之中,迁国的民风是最为保守的。这里的女子甚至可以被当做礼物送出,被当做奴隶贩卖,轻贱至女子唯有生子这唯一的用处。

其他时候,女子都可以被肆意**。

当然,除了那些大家闺秀,豪门府邸。

有钱有势家的女子,自然是不同的,悲惨的是底层的那些小农百姓,男儿犹饿死,女子典为奴,卖儿鬻女更是常见不鲜。

“郑兄可是好酒之人,家仆无状,还望海涵。在下素喜广交天下之友,郑兄既然来了,便进去喝几杯。”韦姓男子笑得极具杀伤力。

这般盛意拳拳,这般阳光的笑容,让郑夕颜有一种暖暖的错觉。阳光很好,阳光般的男子也很好。

犹豫了片刻,郑夕颜想着自己方来迁国,大抵也没有人认出自己,横竖也算安全。趁着还未开始大计,不如交友小酌,也算不错。当下便道,“多谢兄台,那便……叨扰了!”

说着,便由韦姓男子领着,走进了杏花春雨的大门。

一进门,郑夕颜便觉酒香四溢,看着后院杳渺升起的白烟,郑夕颜便知那头才是酿酒的地方。环顾四周,小心的打量着四下的环境,倒是个清新雅致的别院。回廊交错,苗木郁郁苍苍,很得她的心意。

原就想着,若是离开宫闱,她定也要寻这样的庄园独居。

寻日摆弄花草,整日与美酒为伴,这般的惬意倒是很适合她。

正想着,韦姓男子转头道,“兄台觉得舍下如何?可入得兄台的青眼?”

郑夕颜敛了神,忙颔首应声,“着实不错!想来阁下是个爱生活之人,只摆弄这些个花草,定也费了不少心思。”

闻言,韦姓男子笑得有些异样,若有所思的顿下脚步,“我这厢费劲心思,左不过为了一人,只可惜她未能看见。”

眸色一顿,郑夕颜羽睫微扬,却也不顺着他的伤感下话,只是逆了话题,“兄台有心必定天可怜见。不知这兄台这好酒在哪?怎的走了这么久也不曾看见?”

闻言,男子才意识到自己走了神,赔笑道,“随我来,你我去水榭小酌几杯。”

说着,竟也不顾旁人非议,执意拉着郑夕颜的手便走。

郑夕颜拗不过,却又怕自己的举动惹来旁人怀疑,只好半推半就的随他牵着。渐行渐近,沿着通行的九曲小径,抵达荷池边的水榭亭台。木质的亭台,四下帷幔翻飞,三面临水,意境极好。

走在上面,郑夕颜有一种想要脱去鞋履赤脚而行的冲动。奈何这不是自己家里,也只好忍耐。

抬头看去,精致的四方桌上,摆放着一个青瓷白釉的酒壶,两口酒杯。

鼻间嗅着迷人的酒香,郑夕颜不自觉的露了轻笑,心中忖道,果然好酒!

一回眸,却见这男子正的盯着她的脸,郑夕颜不自觉敛了笑意,恢复以往的平静从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