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背影越来越近,允儿很好的抑制了想要上前从背后搂住他的冲动,经过上一次的事和她这三个月来的清幽,她已经把自己当做了允儿而非当年贤妃林梦如。
脚下的雪花碎裂细碎声响,许是这点小动惹了他的注意,雪暮卿缓缓转过身,消瘦的面庞看起来愈发的凌厉许多,也不知已在庭院中站了多久,眉睫上已经有浅色寒霜,而鼻尖微红,苍白的唇角轻启的同时皱了皱眉头,“怎么是你?”
“见过王爷。”允儿先是愣了愣旋即俯身行礼才道,“家师出门医病,民女先来看看娘娘状况,家师应该随后就到。”
其实她提出自己先来打心底里说还是有私心的,三个月未见,她几乎没日没夜都饱受相思的煎熬。
纵使他不爱,纵使他不认识自己,可是她一颗心全拴在了他身上,岂是能说忘怀就忘怀的?
雪暮卿紧蹙的剑眉拧紧又松开,面上再看不出喜怒才缓缓道:“去吧,疾无领她去看母妃。”
允儿看着他嘴角浮起的那丝白气迅速垂下头,疾无的脚步已动她也跟着去,对于他来说恐怕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珍妃娘娘吧。
珍妃是当今皇帝的妃子,一朝受宠然而却逐渐步入现在这般凄惨境地,主要也是宫中蓉贵妃权势遮天,太子得势,宫中哪里还容得下他们母子俩。
不过在允儿的印象中,珍妃是个富贵逼人的样子,那时候她是太后,衣装革履出入皆有十三宫娥随后,形态用食都是格外讲究,那时候的太后已经年近五十依旧是神采奕奕,精神抖擞。
待允儿到了厢房推开门一看到是傻了眼,躺在床榻上的人憔悴不堪,鬓角有些许白发,双眼无神的看着他们撩开帘子入室。
“娘娘,这是允儿姑娘来给您看看病。”疾无说道退后一步,让允儿走在前。
允儿诧异的同时礼仪却不少,福身问安,“允儿见过珍妃娘娘。”
珍妃颔首,看这允儿年纪轻轻倒是不相信她能看出什么,但是眼下天下人皆知他们母子落魄了,还能这般问安的少之又少。
她现在就同中年妇女无异,除了挂着个珍妃的名头,儿子是寿康王。
“本宫近日总是觉得身体软绵无力,你给看看到底是怎么了。”珍妃气游如丝的说道,强趁着身体坐起,却又无力只好躺在榻上。
“是。”允儿本想上去扶,想了想她如今不过一个不相干的人太热络怕又会惹的雪暮卿生疑,只好木讷的答应着,弱步走上前去坐在床榻边的小圆凳上。
伸出手来取过疾无递来的丝绢放在珍妃的手腕开始把脉,要是有人注意,会发现她现在手指微颤,额头淡淡的薄汗。
她在紧张,虽然她毛遂自荐来帮珍妃看病,但是其实还是第一次为人治病,往昔最多为病人诊脉也帮江朔州配药,而且珍妃的症状实在奇怪,让她一下子也不能保证能不能看出病由来。
脉相不是很稳,有杂乱的脉搏透过丝绢打在她指腹上,她用心去感觉,想要从脉相看出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可是一般这种症状加上杂乱的脉搏根本无法让她判断出到底是什么病来,生病的人虽然会面色难看,但是脉相也会呈现出明确的脉动来。
沉吟半晌她愁眉苦想,想不出到底是什么问题,况且蜀地名医都束手无策,允儿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有
点蚍蜉撼树。
她不甘心到此,如果她看出病由来,珍妃的病情或许会加重,她不希望会变成那样,不管是出于旧情也好,还是出于怜悯,她都希望雪暮卿不要为此过度担忧,而珍妃也要平安无事。
“娘娘,请问你是什么时候感觉到不舒服的?”允儿开口问道,要是能从发病期开始琢磨起或许还能得到什么线索。
“也就数十天前,那天本宫用食后便感觉四肢无力,但是饭菜做过手脚。”珍妃如是说道,她自己也纳闷,好生的怎么就得了这种怪病,她以为只是累了,谁知躺下休息,一休息就是数十天之久,而且现在连端个陶碗也无力。
中毒?允儿听珍妃的话本欲松开脉相的手又紧了紧,这才发现这种脉相确实是有些像中毒,但是中毒的话脉相紊乱不会像现在一般还呈稳定趋势。
那是什么?本来有一线希望的允儿又愁了眉眼,不是中毒,她有些沮丧,叹了口气垂下头来,低头的瞬间突然闻到一阵异香,有点似画香,但不是院落中开的正好的腊梅,多嘴问了一句:“娘娘,何来的香,这种想味道很奇怪呢。”
与其说是奇怪不如说很少见,有些熟悉,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珍妃莫名的被她这么一问,撇了撇头闻了闻摇了摇头道,“没有啊。”
这种香......
允儿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分辨出来,这香是濯兰香,是宫中常用的香,濯兰香馥郁芬香,在宫中时候很多嫔妃用这种香料,但是她一贯不喜欢太过馥郁浓香于是没用过濯兰香。
这东西异常的少见,只有皇宫境内才有,一来这种香料的材料珍贵,二来其中有一味药材唤名雪兰芽,当今世道少之又少。
但是雪兰芽如同曼陀罗花,轻则用药,重则是毒,这一来她便有了猜想,“娘娘,可否将那濯兰香给民女看看?”
珍妃沉默少顷,这丫头不是来看病,怎么对香料有了兴趣,莫不成是惦记那香料不成?不过,山野村妇想来一听香料起了兴致,珍妃不多过计较反而有些许骄傲,这濯兰香可是皇帝御赐,让凡夫俗子开开眼也乐意,“疾无,你去给本宫取来,梳妆台那璞玉雕刻的盒子里。”
疾无依言办事,允儿已经双眼放光急不可耐的想要印证自己的猜想,于是在疾无拿过沉甸甸的玉盒来她便打开盖子瞧上一二。
濯兰香通体的白,看起来如同是玉石般,允儿挑了一粒在手放在手心仔细观看,这不看不知道,仔细去看就发现原本通体白的香料里夹杂了丝丝暗黄色。
照理来说,雪兰芽是雪白做成的香料也该是白,而暗黄色的是什么?
允儿左看右看又提出了一个要求,“娘娘,可否燃一粒濯兰香,也许娘娘的病和这香料有关系。”
“和香料?”珍妃皱了眉头,那么多名医都看不出她的病来,这个小丫头更是奇怪会说她的病和香料有关,再说宫中用濯兰香的不在少数,旁人都未生出什么毛病来,为何偏偏她四肢无力,“你这丫头莫要胡说,香料和病由有和瓜葛。”
允儿觉得这个想法也匪夷所思,但是只要有一丝探明病由的机会她就不罢休,恳求道:“娘娘的病是病非病,不如说是慢性毒药所致,而娘娘时常用濯兰香,这濯兰香中有一味珍惜草药叫做雪兰芽,雪兰芽过重的话便是致命毒药,娘
娘不妨让民女试试。”
珍妃断定这丫头就是在胡说,濯兰香何等的珍贵,况且她也所剩不多,此生哈不知是否有机会回到宫中,濯兰香用一点少一点,这丫头还满口胡言。
珍妃刚想开口拒绝让疾无将她赶出去,这时门帘晃动,雪暮卿走了进来听到允儿的话却说道:“你要试尽管试便可。”
允儿纳纳颔首,瞟了一眼珍妃还满脸写上了不情愿,雪暮卿又对珍妃说道:“母妃,香料是身外之物,治病才是要事。”
“她分明是胡诌。”珍妃不依,她才不相信香料有毒,她在宫中就一直用这种香,若是有毒早就发作了为何等到现在?
“母妃。”雪暮卿轻轻的唤了一声没有后续却让珍妃安静下来,对于珍妃来说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雪暮卿这个儿子。
宫中生存异常艰难有子才有立足之地,她也是有了雪暮卿如今才只是被发配蜀地,若是旁人惹的太子不喜荣贵妃不喜早就成为一堆尸骨哪能活到现在。
只要有寿康王在,只要雪暮卿还活着,她就还是一天珍妃,而且她平素里最疼雪暮卿,既然雪暮卿都执意让允儿点香料她只好妥协下来。
允儿对雪暮卿点了点头,示意感谢,捏着香料走到香炉前将乳白的濯兰香放了进去,淡淡氤氲浮出带着浓郁的香,有些让人迷醉。
她俯身去嗅,思绪格外的清明,香味中夹杂着的品类她仔细去分析,决心要找出缘由来。
雪兰芽的味道散发出来确实是比往昔在宫中闻的浓太多,故此这些天珍妃并未使用此香味道依旧清晰。
这么来说应该是种了雪兰芽的毒,可为何现在才发作呢?
她又嗅了片刻,发现其中还有不少的名贵药材,突然恍然大悟对着雪暮卿说道:“依民女之间确实是濯兰香的缘故,这濯兰香中的雪兰芽是平常的一倍有余,但是又由香料中其他珍惜药材克制,于是才会拖到如今发作,娘娘的身体不是一天两天受了这濯兰香祸害,怕是很难医治好的。”
雪暮卿听闻剑眉蹙起,挑了挑眉眼狐疑道:“你可确定?”
“当然!”允儿挺直了腰板,她虽然不是很精通医术,但是推理前因后果还是条理分明一怔见血的,况且她鼻子很灵,跟着江朔州久了,也锻炼出一嗅便知内容的额本事,濯兰香中的雪兰芽确确实实用的太多了。
雪暮卿走上前,将通体玉白的香料捏在两指之间搓了搓,又嗅了嗅眉宇隐隐显现出一个‘川’字来。
濯兰香是他父皇赐予,若是此香有毒,那他父皇也脱不了干系,就算不是他故意,也肯定知情。
他一直觉得皇帝尚且对他们母子仁慈,可如今见来不过是他妄想,居然有心要害死自己的母妃!
香料在他指尖变成白色的粉末,粉末从指尖缝隙里散落,他看着允儿冷言道:“本王命令你,一定要把珍妃的病看好。”
既然知道了病由,他就不能让自己的母妃再受苦下去,而他的好父皇怕是早料到有这么一天。
哼,雪暮卿从鼻腔里冷哼一声,心下是冷到了骨子里,他被发配至此没有大吵大闹是顾忌皇帝颜面,却不知皇帝竟然对他们母子如此的狠心。
既然皇帝不仁,也别怪他做儿子的不易,想着他扫了病榻上一脸吃惊的珍妃一眼,袖袍一挥夺门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