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凹陷的双颊,哪里还有往日的神采?她怒目瞪向一边站立着的小青,“你怎么办事的?到底有没有好好看着?我皇姐怎么会瘦成这样?”
说得好听一点是憔悴,说得难听一点那叫做活骷髅。
因为她凌厉的目光,小青不由瑟缩了一下,尼路皱眉,上前拉住了小青的手,替她解释,“小青有好好照顾,谁知道她会吐饭,这还是最近发现的,公主不好,小青她也很着急。”
吐饭?元无月无言,看着那热得嘴上起泡的消瘦容颜。姐,你竟是用情到这般深的田地了么?
虽然发烧并不是什么大病,但是吐饭却难以查明,最终他们还是求助于宫中的御医,而只要让御医知道,父皇必定知晓。
深夜,元无月刚刚从元无梦的房间中出来,却看到自己的夫君和一个始料未及的人出现在了院子门口。
元无敌虽是一身便衣,还是隐藏不住雍容之姿,只是那斑白的须发以及深深的法令纹终究还是泄露出了他的疲惫。
曾几何时,他们那个可以一手抱她们俩姐妹的父皇竟是这般苍老了?
元无月忍泪,静静地陪着老人走进病房。
虽然早在之前就瞧过御医的诊断,在看到躺在病**,那个消瘦得几乎要整个消失的人儿时,元无敌还是动容了。
作为一个君王,他的一生其实还算是顺利的,他自出生起便是众望所归,也不存在夺嫡之争,他也很庆幸这样的好风气延续到了他的孩儿这一代,他甚至以为一切都会顺理成章下去,然而这些日子以来,一件又一件的打击让他几乎无法忍受。
白发人送黑发人,陪伴一生的忠臣去世,被自己信任的将士背叛,还有女儿的刀割,无止的伤势,易峰的病,年幼的两个孩子,不断传来噩耗的边疆……
一切就好像一起约好的,让多年来已经安逸习惯的整个皇室都动荡起来。
他忽然又想到了那幽深的石室,诡异的卦象,神秘的道士,忽明忽暗的烛焰,不可违抗的天机。
“三魂不全,短命之身,三十遭劫,魂归西天,若违天命,生灵涂炭。”
不,他已经照那道士的话去做了,为什么一切还是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
也许,也许……“月儿,过几日和父皇一起到皇庙祈福吧。”
元无敌说着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沙哑,看着元无梦的眼睛中有着一个寻常父亲的慈爱。
因为那一声亲切至极的月儿以及那眼神,元无月的心才稍微温暖了起来。是了,这个人依然是她们的父皇,她们怎么会忘记呢?
“好。”
元无月没有看到,在她应下这一声时,身后的男人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极快极快,似乎从来没有过什么异常。
元无梦这一病来势汹汹,虽然有全国最好的大夫治疗,用的药材也是最好的,却依然迟迟不见好,但好歹人是转醒了。
“你当真要去皇庙?”蓝眸中闪现着复杂的情绪。
“恩。”皇庙并不远,在郊区,可是皇族告庙向来繁杂,她多带上两套衣服,为了这两日的行程。
“能不能,不去?”
听到这话,元无月抬起头来,奇怪地看着自己的夫君,“不可能不去吧,这是父皇的意思。”
没错,是圣元皇帝意思,怎么可以不去。
该死的。尽管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握起了拳头,现在所有人都在对着圣元虎视眈眈,能文能武的太子意外身亡,得力战将又反叛,边关混乱,早就窥视着的几股势力蠢蠢欲动,皇上怎么看不出来……
他思绪一顿,蓝眸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
不,皇上早就看出来了!他一定猜出有内奸出现,他这招是引蛇出洞!
可是这招也太险了些吧,凯恩想到那一双绿眸,心中泛起凉意。
瞧见自己向来镇定自若的夫君一副担忧的模样,元无月也不由停下手边的动作,亲昵地换上那壮实的臂弯,“怎么了?”
凯恩张了张嘴,但原本的话语却吐不出来--他有什么理由要求她别去呢?跟她说危险?恐怕她会心生怀疑吧,想了想,他道:“你,爱你的父皇吗?”
没有想到凯恩会突然这么问,元无月的表情愣了一愣。
静默了半晌,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却忽然开口说道:“恩,我爱我的父皇。”
凯恩原本只是想找话题转移视线,听她这么回答,不由低下头来看了她一眼。长睫微垂,似是若有所思。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父皇就是父皇,就是这样,然而凯恩这么一问,她才发觉,她是多么敬爱着自己的父亲。虽然他并不只是一个父亲,他是整个圣元的父亲。
为了掌控好整个天下,他每每日理万机,从小时候开始,她就知道他有多忙,忙到几乎好几个月都难以见上他一面,小时候她还会抱怨,长大后她明白了,也不再缠着奶娘问父皇在哪里,然而她却是明白了父皇的不容易。
寻常人家,要想管理好一个家尚且不容易,更遑论父皇所要掌控的不是一个皇家而已,而是这天下千千万万的子民。
昨日,她没有料到父皇会只身前来,前些日子的不理解在看到父皇那染上白霜的鬓发之后,默然无语。
天下父母心。父皇也担心他们,然而他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他是他们的父亲,却也是圣元的皇上,于公于私,他都应该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尽管这一点有时候与人情难以相融,但是她知道,大姐一定了解的。
只是虽然了解,却还是无法轻易放下吧,红唇中轻轻逸出一抹叹息。
凯恩抽出手,搂上了她的肩膀,“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但愿如此。元无月心想,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请你们保佑我的姐姐度过这情关,保佑我的哥哥、弟弟们不再受到伤害,保佑这圣元不再受外敌的烦扰、平平安安就好。
但愿如此。
这也是凯恩的心声,然而真的有这么容易么?他望向窗外,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完全不似暴风雨来前的模样。可是他知道的,早就蠢蠢欲动的西京怎么会放过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知道的,因为他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只因为当初还没有遇到他这一生最爱的女子。
“月儿,我们一道去吧。”
许久,元无月听到头上传来这样一句话,她微颔首,“也好。”
任何事情只要扯上皇族,一切就不会简单,虽然元无月更想以私人的名义去为家人祈福。
浩浩汤汤的队伍安静而有秩序地前行在中元城之中,最外围的士兵在维持秩序,防止激动的百姓们一不留神伤了皇族。
“看,那就是皇上,看起来好威武啊!”
“哎呀,怎么今天只有一位公主?另外一个呢?”
“这个是大公主还是小公主啊?”
“你笨啊,看见没,旁边还坐着一个异国美男子呢,想想就知道是前些日子刚刚嫁给外藩王储的小公主啦。”
“啊,也对。那大公主呢?不是说她和毕将军的好事将近了么?”
“啊呸,你是有多孤陋寡闻啊,什么毕将军,他哪
里还配得上这个称呼?”那人冷哼了一声,“不过一介**贼而已,这大公主也真是的,竟然会喜欢上那号人物,现在这样,也不知道要被许配给哪户人家了。”
“真可惜,咱们国家的两大美男都不见了……”
听了这话,几个小姑娘都心情低落下来,“哎哎,太子妃一定很伤心吧?像太子那样俊美又高强的男人,竟然就……”
“是啊,本以为会是那身弱气虚的二皇子走在前面呢,谁知……”
“都是那可恶的妖女!”
“没错,恶心的白人!”
“就是!害死我们敬爱的太子,还污了我们二皇子的名声。”
“对,如果不是她,圣元也不会出了那么多事,早就听说白人一出,万鬼齐出。果然如此,圣元现在那么不安定,一定都是那个妖女的错!”
那姑娘的嗓门大了一些,轿中的元无月听了,几乎就要掀了帘子出去,可是她只是握紧了拳头。一只大手静静地覆上她的愤怒,因为那熟悉的温度,元无月心中的气恼才缓和了些。
“别介意,不知者之言而已。”
“我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底下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元无月真想就这么埋进凯恩的怀中。
二哥以身体不适没有前来,因此她也没有机会将那些疑问问个清楚,她不是不相信小叶子,只是她也想知道,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一夜之间全都变了。
她不再说话,凯恩也没有开口。他也想伸出手将她拥在怀中,然而时机不对,场合也不对。
蓝眸静静望向通透的蚕丝帘外,外面,一圈又一圈的侍卫、士兵将他们团团围起来,好像铜墙铁壁一样,只有他知道,这样的防卫有多么不堪一击,只要在高处,用女红国发明的弓弩一射,还有谁能阻止得了?
女红国最擅长的战术便是以少胜多,这是她之所以能在这乱世之中站稳脚跟的原因之一。
一路上,凯恩都没有放松,佩剑就在身边,随时等着它派上用场。
没错,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哪怕,是要和那个人对抗,他也在所不惜,他要保护她,保护她所珍惜的一切。
然而这一路上还算顺利,队伍浩浩汤汤地直接开到了皇庙之下,那里早就有人在等候着了。
父皇走在之前,元无月则跟着凯恩走在中间,元无止因为腿上的伤也没有来,只有四弟、五弟走在后面。
在经过门口的时候,元无月**地察觉到一束视线,不由向那视线望去,那是一个小沙弥,看上去很普通,他的视线凝聚在凯恩身上。元无月并没有多在意。
因为祈福最灵验的是晨起第一柱香,因此他们便在庙里住下,住持十分贴心地为了他们安排了干净简洁的禅房,然而因为这是寺庙,元无月和凯恩不得不分房而住。
这应该算是新婚以来,二人第一次分房,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一个均匀的声响,没有想到分开会这样不习惯,不出所料的,她失眠了。
在枕头之上辗转反侧,他也是和自己一样,孤枕难眠吗?想到那一双蓝眸,像是被蛊惑了一样,她下了床榻。
夜深露重,整个寺庙静悄悄的,像是睡着了一般,看着对面已然灭了灯的房间,她瞪着眼,最终还是没有敲开那善门,哼,没有她,他倒是睡得很香嘛。
反正睡不着在房间里闲着也是浪费,她干脆顺着旁边的林荫小道探险。
竹林沙沙作响,仿佛是在警告什么,有什么人隐隐绰绰地朝这边走来,她心下一惊,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
有什么异光闪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