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社弟子朱品三,杜月笙以为其人必有造就,一直让他负责红十字会的工作。当杜月笙点将让他赴浙西前线时,正赶上朱品三的妻子怀孕,老母卧病在床。但朱品三对杜月笙只字未提,就立即出发了。
临出发前,朱品三、徐子为与杜月笙辞行。杜月笙告诉他们:“你们两个,这次任务比较轻松,绕淳安,走场口,这里是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是我的哥们儿,我已经打过了招呼。”
于是,徐子为和朱品三两人先行到达上饶。徐子为去接货,朱品三在淳安租房子招员工,办公司,等货运过来。可万万没想到,这一等就是足足4个月零12天,货物迟迟不到,朱品三的妻子临盆,母亲病逝。朱品三被困淳安,徒唤奈何,只能独自默默垂泪。
等到了过年,才有消息传来,让朱品三去场口以北的三不管地区接货。朱品三立即率员工坐船出发,途中遭遇大风雪,船板湿滑,朱品三一不小心,从上舱摔到船体,摔得一身骨头伤。可是人在江心,连求医都没得法子。
更惊恐的是,他们的小船困在江心,远远望去,就是富阳城中日本军队的炮口。任何时候日本人一炮轰来,朱品三就变成“零碎三”了。但从大年初七困到初八,只见日本兵困惑地向这只怪船张望,却始终没有开炮。
后来,戴笠发现朱品三失踪,派人寻找,一个姓周的哨长带部下找来,把朱品三从困境中救出。
朱品三万分感动,道:“周兄,我永远忘不了你的救命大恩。”
此后,朱品三一直在江边苦等,等了整整5天,才等到徐子为派来一个人愉快地通知他:“货要两天之后才到,莫要急。”
朱品三又等了两天,还是不见货的影子。继续等,等到第三天,朱品三原本摔了一身伤,行走不便,惶急之下,又摔了一个跟头,已是摔得半死不活了。
半死不活也得等。这时候的朱品三已经不再相信他这辈子还能够见到货了。可是,等到1944年1月23日——足足等了16天,他无意中往江边一看:徐子为押着第一批货1000件,终于到了。
朱品三兴奋地开船前行,前方到站大源。由此向前,与日占区相距咫尺,原本没有驻军,但第三战区为了保护这批棉纱,派了几路人马来。守站的国军士兵热情地和他打招呼:“老朱,你家货到了?”
朱品三道:“托兄弟的福,货到了。”
士兵说:“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上峰有命,你的货禁止通行。”
朱品三道:“哪有这种事?顾司令长官允许放行的,而且你们派到这里,就是为了保护棉纱……明白了。”
朱品三无奈掏出6000元钱,说:“兄弟,你不认识我,这个总认识吧?”
士兵接过钱,顿时眉开眼笑,立即放行。
下一站,陈家埠。同样是派来保护棉纱的,士兵见了货,立即翻脸,不许通行。等到朱品三塞过钱去,才获得允许过关。
第三关,洋浦口。
洋浦口的守兵却是朱品三的救命恩人,把他从江心中救出来的周哨长。当时,朱品三热情地向周哨长打招呼:“老周,救命之恩,不敢忘怀……咦,你干吗板着一张脸?”
周哨子脸黑如锅底,舌绽如春雷,大喝一声:“前面的人,上峰有令,你这货物统统没收。”
朱品三当时就惊呆了:“老周,你这是怎么了?前两天你刚刚救了我的命……”
周哨长厉声呵斥道:“少套近乎,鬼才救过你,马上给我把货卸下来。”
惨了,财帛动人心。前两天刚刚救过朱品三性命的周哨长,此时却起了贪心,要把这批货全部抢走。
周哨长突然变脸,要怪就怪这批货太值钱了,价值万亿,所以他宁肯抹掉自己救朱品三性命之恩,也要夺走这批货。
朱品三茫然失措。
朱品三这辈子跟在杜月笙身边,忘恩负义的事见多了,但像周哨长这般,前面刚刚救了你的命,后脚看到财货,顿时连自己救对方一命之恩都不认了。这事还是朱品三生平头一次遇到。
再细想想整个过程,侵略中国的日本兵为了把这批货送来,那可是冒了巨大的风险。而这边的国军士兵为了抢这批货,也不顾一切。这种极端反常的事,搁在当时那个极端反常的时代,其实也正常。
日本人那边急疯了,国军士兵这边穷疯了,大家都疯了。朱品三深切地意识到,要想解决这桩疯狂的买卖,不玩点疯狂的节目,是完不成任务的。
于是,朱品三侧转身,悄悄地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然后招呼周哨长:“周兄,不管你是否承认你救过我的命,但眼下的事,周兄所为何来,我心里是明白的。这样吧,周兄不妨上船来,我们商量一下,我保证让周兄满意。”
周哨长有些犹豫,朱品三诚恳道:“周兄,你可是救过我的命。”
听明白了朱品三的意思,绝不会有恶意,于是周哨长纵身一跳,上船来。朱品三上前,热情地拉着周哨长的手,说:“周兄,你看这个。”
周哨长定睛一看,只见朱品三的另一只手正拿着一支短枪抵在他的胸前。刚刚一怔,后面又有两支枪口,同时顶住了他的脊背。
只听朱品三厉声呵斥道:“姓周的,你给我老实说,是不是你从江心日本人的炮口下把我给救出来的?”
周哨长大惊失色,眨了眨眼,回答道:“是,是,是。”
朱品三说:“是不是你救了我的命?”
周哨长道:“就是,就是。”
朱品三说:“没听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吗?岂有救命救到一半,就翻脸不认账的?”
“这个……”周哨长被弄糊涂了,“朱兄,你什么意思?”
朱品三道:“你必须把我的命继续救下去。”
周哨长说:“怎么救?”
朱品三道:“让你的人放行,不然就打死你。”
“这个……”周哨长气得咬牙切齿,感觉眼前这事处处不对头,可又不能仔细地想,一想大脑就会神经错乱,太荒谬了。周哨长翕动着嘴唇,不得不下令,“兄弟们,放行!”
守卡士兵茫然不知所措,只好奉命放船过去。
朱品三再往前,还有周哨长的几道卡。朱品三就用枪顶住他,仍然逼迫他传令放船。
就这样,朱品三连闯三关,等到脱离了周哨长的势力范围,朱品三开始跟他谈判。
朱品三说:“姓周的,你没救过我,知道不?”
周哨长道:“知道,知道。”
朱品三说:“你也没有拦船,不让放行,知道不?”
周哨长道:“那是,咱是爱国军人,咋能干这事?”
朱品三说:“既然你没有拦截货物,那么我老朱可曾有绑架你?”
周哨长道:“那肯定没有,有那个必要吗?”
朱品三这才把枪收起来,笑道:“周哨长,你现在总算明白了。什么事也没有,你就是护送货物过关的党国功臣。可要是我们之间有了麻烦,那你可是要上军事法庭的,晓得啊?”
周哨长说:“晓得,晓得。我是护送货物过关的党国功臣,劳苦功高啊。还望朱兄在前面来迎接你的俞主任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朱品三道:“你放心,见到俞主任,我会替你表功的。”
与周哨长告别后,朱品三继续前行,遇到了不可思议的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