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病了,躺在**,气息奄奄。
其实并不是病,而是与张啸林的情断义绝压垮了他那颗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心。
脚步声起,陆京士走了进来。杜月笙的眼睛,顿时有了点精神。
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兄弟,有的只是像陆京士这样年轻而优秀的学生。每次看到陆京士,杜月笙的心就激烈地震颤,感觉到自己迅速流逝的生命之河正在这些年轻人的生命中流淌。
他问道:“京士啊,你行色匆匆,有什么要事吗?”
陆京士走到床边坐下,目视闲人退出,这才低声说道:“先生,命令下来了,我们3个支队全部集中,有重要的作战任务。”
“作战?”杜月笙脸上挤出几分惨笑,“京士啊,你们忠义救国军全都是民间老百姓,许多人是生平第一次摸枪,又没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也要投入前线作战吗?”
“是的。”陆京士正色道,“我们奉命全线出击,掩护正规军撤退。”
“什么?”杜月笙胸口一闷,眼前顿时漆黑,“中央政府不要这样缺德好吗?你们正规军是干什么的?是保护国家、保护老百姓的。可你们打不过日本人,临逃走前,竟然让老百姓上前线掩护你们逃跑。这是人干出来的事吗?”
杜月笙忽然想起张啸林对他的讥刺,心像针扎一样刺痛。
那些尊敬他、视他为长者、对他言听计从的弟子,他们那年轻滚热的鲜血将撒满这上海滩头。更为悲哀的是,他们的牺牲无人知道,他们的惨烈付出注定将要被永世埋没。
他们知道这些,但仍然义无反顾。
杜月笙长长吸进一口气,慢慢让心情平复。他不能流露出丝毫不满,不能让自己的心情影响到陆京士。他的嘴唇艰难翕动,喃喃道:“如此说来,上海失守就在眼前了?”
陆京士的脸上同样露出苦笑:“是的,先生,虽然只有3个月,但已经让日本人吃尽了苦头。他们声称要3个月解决中国,可仅仅是我们上海就足足守了3个月。现在,全世界都看到了,我们的武器装备很差,我们的战士甚至没有受过军事训练,但我们不会屈服,我们会死拼下去。”
陆京士说完了,杜月笙不知该说些什么,静默良久,才问道:“京士,南市的防线在哪里?”
陆京士道:“近在咫尺,与先生的家只隔了3条马路。”
“这么近?”杜月笙大为吃惊,“那我在家里,躺在**,就能够看到你们打仗了。”
陆京士道:“没错,先生。”
杜月笙费力地喘息了一会儿,没话找话,说道:“京士啊,你们虽然是普通百姓,但接到军令,上了前线,就已经是军人了。就像戏台上演的军令如山,从此奉军令行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陆京士笑道:“正是这样,先生,我已经对兄弟们训过话,我说我们此刻成了军人,上峰命令我们去死,就决不可以偷生。倘若有胆子小的兄弟打起仗来吓得要逃走,我只要发觉了,那我可对不起了,立即枪毙。”
陆京士这番话,听得杜月笙心里难过无比。他欠身坐起,拍着陆京士的肩膀,说道:“你是国家有用的人才,我不会让你轻易牺牲。京士,你放心,到最后关头,我一定会有妥善安排。”
这是他对最亲爱的弟子的一句承诺。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要求他将这句承诺兑现的时间,竟然如此之快——仅仅3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