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母的装饰品,也跟着她的性别和外貌的衍变而变迁,在《山海经》中她的装饰很简单粗陋,《西山经》说:
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
《海内北经》说是:
西王母梯几而戴胜。
《大荒西经》也说:
有人戴胜虎齿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
把上面的描写综合起来,是:
1.戴胜;
2.蓬发;
3.豹尾;
4.虎齿;
5.梯几;
6.穴处。
关于3.4.5.6以后另有专文讨论,此地所要说的是戴胜和蓬发。
在较早的作品中,司马相如《大人赋》:
皬然白首戴胜而穴处。
还保存着原来的意味,所不同的是使它老年化:“皬然自首”四字的形容。《帝王世纪》:
昆仑之北,玉山之神,人身虎面,豹尾蓬头。
把“如人”衍成“人身”,“虎齿”衍成“虎面”,《列仙传》:
王母者神人也,人面蓬头发,虎牙豹尾,善啸,穴居,名西王母。
王母又回复到“人面”了,《轩辕黄帝传》采《大人赋》之说:
虎首豹尾,蓬头戴胜,颢然白首,善啸,石城金台而穴居。
于是“人面”又变成“虎头”了,所谓“胜”到底是什么东西呢?胜即。《礼记》:
季春之月鸣鸠拂其羽戴胜降于桑。
注谓织纴。之鸟案《尔雅》作戴,陆机《诗疏》:
戴
,
即首上胜也,头上尾起,故曰戴胜。
胜是鸟头上的,西王母戴胜,不过是头上长了一个,一个介于兽和禽之间的生物而已。在鸟头上是一件最美的装饰品,后人取其意为簪,《后汉书,舆服志》:
簪以玳瑁为擿长一尺,端为华胜。
又有金胜,含有神秘的意义,《宋书·符瑞志》:
金胜,国平盗贼,四夷宾服则出。
晋穆帝永和元年二月,舂穀民得金胜一枚,长五寸,状如织胜。
有玉胜,《南史·齐高帝刘皇后传》:
后母桓氏梦吞玉胜生后。
也是女人的装饰品,刘孝威《赋得香出衣诗》:
香缨麝带缝金缕,琼花五胜缀珠徽。
《艺文类聚》四,引贾充《典戒》:“人日造华胜相遗,象瑞图金胜之形,又象西王母戴胜也。”《荆楚岁时记》据此者以为:“起华胜,起于晋贾充。”到了西王母的故事渗入了神仙家方士家气味以后,西王母已女道士化,所以《真诰》就说:
女真己笄者亦戴冠,惟西王母首戴玉胜。
《太平御览》卷六七八,引《集仙录》:
西王母居昆仑墉台,别治白玉龟山,青琳之宫,朱紫之房,首戴华胜,腰佩虎章,葆盖沓映,羽旌荫庭。
《道学传》的形容就较复杂了,他以为:“西王母结大华之髻,戴太真晨婴之冠,履元琼凤文之舄。”不但不蓬发而且有髻,有冠,不但没有豹尾而且穿舄。《博物志,史补》别出心裁:
王母乘紫云车而至于殿西南面,东向,头上戴七种青气,郁郁如云,有三青鸟如乌大,使侍母旁。
新鲜是比较新鲜,可惜缺少根据,以致不为其他作家所采用,《尚书帝验期》写她:
王母……驾九色班龙,带天真之策,佩金刚灵玺,黄锦之服,金光奕奕,结飞云文绶,带太真晨缨之冠,蹑方琼凤文之履。
在冠履之外,又有策、玺、锦服、文绶,很配做一个女仙领袖了。《汉武帝内传》:
王母上殿东向坐,著黄金褡
,文采鲜明,光仪淑穆。带灵飞大绶,腰佩分景之剑,头上泰华髻,戴太真晨婴之冠,履元璚凤文之舄。
又多上黄金褡,分景之剑。《说郛·西王母传》拉拉杂杂把一切东西都装了进去:
王母乘紫云之辇,驾九色班麟,带天真之策,佩金刚灵玺,黄锦之服,文采鲜明,金光奕奕。腰分景之剑,结飞云大绶,头上大华髻,戴太真晨婴之冠,蹑方琼凤文之履。
西王母的装饰,这才算是到了尽善尽美的地步,永远不用再想空心思去替她打扮了。
《拾遗记》写西王母,却又另外有一种排场,专从起居侍从饮食上下功夫:
西王母乘翠凤之辇而来,前导以文虎文豹,后列雕麟紫麇,曳丹玉之履,敷碧蒲之席,黄菀之荐,共玉帐高会。
都太富丽堂皇了,如和唐人小说中所叙述的张丽华、杨贵妃一比较,除去非人间的事物和标题,我们可以担保决不能清楚地指明谁是张丽华?谁是杨贵妃?谁是西王母?
(原载《清华周刊》,第三十七卷第一期,1932年2月27日)